教室吊扇搅动着闷热的空气,罗辰握着圆珠笔的手背暴起青筋。
林宇踹开前门时带起的风掀飞了地理图册,哗啦啦的纸页声里,沾着油渍的报名表从课桌夹缝漏出半角。
"听说选拔赛要考南极洲的企鹅品种?"林宇单手撑住罗辰的课桌,运动鞋底碾过地上散落的笔记纸,"天才该不会连帝企鹅和阿德利企鹅都分不清吧?"
王胖子抱着作业本从后门冲进来,保温杯磕在铁质桌角发出巨响:"林宇你作业补完了?
上周数学卷最后大题空着的位置都能停航空母舰了。"
哄笑声中罗辰弯腰去捡被踩皱的纸页,后颈突然传来冰凉的触感——林宇把喝了一半的冰镇可乐倒进他衣领,黏腻糖水顺着脊梁骨往下淌。
郝悦从化学实验室回来时,正看见少年攥着湿透的校服下摆,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你们很闲?"冷冽的女声让喧闹戛然而止,郝悦的帆布鞋尖踢开滚到脚边的易拉罐,"下节物理课要收的电磁学报告,全年级完成度不到30%。"
人群作鸟兽散的瞬间,王胖子往罗辰手里塞了包纸巾,却被林宇揪着领子按在墙上。
罗辰猛地站起来时带翻了椅子,过载的记忆在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清晰记得林宇上周三在器材室摔碎的那盏射灯,监控摄像头应该还裹在林宇棒球外套的内袋里。
暮色漫进操场时,罗辰蜷在双杠阴影里翻动笔记。
止痛片铝箔包装在裤兜里硌着大腿,他忽然意识到郝悦的手机己经在自己这里滞留了十七个小时。
解锁界面跳出来的瞬间,置顶消息框显示着"天文社观测活动取消通知",小行星壁纸右下角的时间数字开始扭曲成游动的光斑。
"过量服用布洛芬会导致胃出血。"
郝悦的声音惊得罗辰差点摔了手机,他慌乱中把笔记按在泛起绞痛的上腹。
少女逆光站着,制服裙摆被晚风掀起又落下,掌心里躺着颗白色药片:"缓释胶囊,起效慢但持续时间长。"
罗辰接药时触到她指尖的温度,紫藤花的香气混着医用酒精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想起清晨在教师办公室瞥见的场景——郝悦握着钢笔在推荐人栏签名的侧脸,被阳光镀上金边的发梢垂在墨迹未干的"郝"字上。
"为什么帮我?"话出口才惊觉带着鼻音,罗辰低头盯着对方制服第二颗纽扣,那里别着枚银色星轨胸针。
郝悦突然倾身靠近,他后背抵上生锈的铁杠,看着少女从他发间摘下半片紫藤花瓣。
林宇在西百米外的器材室二楼眯起眼睛。
望远镜镜头里,郝悦抬手整理刘海时露出的手腕内侧,有道淡青色痕迹与他三天前在医务室看到的擦伤形状完全重合。
裤兜里攥着的美工刀硌得掌心生疼,他转身踢翻了装着篮球的塑料筐,金属支架倒塌的声响惊起满墙爬山虎里栖息的麻雀。
暮色渐浓,行政楼三层某扇窗户透出暖黄灯光。
沾着可乐渍的报名表安静地躺在办公桌正中,推荐人签名栏的"郝悦"二字洇开细微的墨痕,像朵未开败的昙花。
林宇踹开铁门的声音惊散了屋檐下的麻雀。
他大步穿过操场,运动鞋碾过满地紫藤花瓣,在双杠前投下长长的阴影。
"捡垃圾的看上天鹅肉了?"林宇用美工刀尖挑开罗辰手里的笔记,纸张裂口处渗出蓝黑色墨迹,"选拔赛要考南极科考史——你这种连保暖服都没摸过的废物,不会真以为背几本书就能赢吧?"
罗辰攥紧掌心的缓释胶囊,塑料包装边缘硌得生疼。
他站起来时晃了下,后腰撞在生锈的铁杠上发出闷响:"选拔赛见真章。"
"凭你那个当清洁工的妈?"林宇突然笑起来,刀尖划过罗辰的校徽,"还是凭郝悦施舍的推荐信?"他凑近半步压低声音,"教导主任办公室的监控,拍到你妈上周三在走廊..."
"闭嘴!"罗辰突然抓住林宇手腕。
过目不忘的能力在此刻化作诅咒——他清晰记得母亲跪着擦地时颤抖的肩胛骨,记得林宇棒球外套口袋里闪着红光的摄像头。
两人僵持间,郝悦别在他发间的紫藤花瓣飘落在林宇鞋面上。
晚自习铃声救了这场对峙。
林宇甩开手后退时,裤兜里掉出半张被撕碎的照片——是罗辰母亲弯腰收拾可乐罐的背影。
他啐了口唾沫转身离开,美工刀在月光下划出冷冽的弧光。
教室惨白的灯光下,罗辰将止痛药连同郝悦给的缓释胶囊塞进笔袋。
王胖子偷偷递来的竞赛真题集还带着打印店的油墨味,他翻开扉页时,发现夹在里面的半块巧克力包装纸上画着歪扭的星星。
当罗辰第三次背诵到南极大陆冰盖形成年份时,太阳穴传来熟悉的刺痛。
过目不忘的能力像台失控的扫描仪,文字化作钢针扎进神经。
他死死咬住校服袖口,在草稿纸上默写企鹅分类图谱,笔尖戳破三层纸背。
郝悦的帆布鞋出现在课桌旁时,罗辰正把错题本按在抽痛的胃部。
少女将冒着热气的保温杯推过来,茉莉茶香混着她袖口的消毒水味:"过量用脑会导致神经性呕吐。"
"为什么..."罗辰抬头时眼前闪过光斑,恍惚看见郝悦手腕内侧的擦伤。
那些青紫痕迹突然与母亲膝盖上的淤青重叠,刺痛感变得更尖锐了。
"你弄洒了我的碘伏。"郝悦突然指着保温杯边缘的茶渍,"选拔赛结束前,每天帮我值日。"她转身时裙摆扫过罗辰颤抖的手指,留在桌上的半包葡萄糖冲剂压住了被风掀起的笔记。
凌晨两点的宿舍走廊,罗辰蹲在应急灯下翻真题。
止痛药开始失效,每个数字都在视网膜上拖出重影。
当他背完最后一道极光形成原理题时,嘴里尝到了铁锈味——不知何时咬破了舌尖。
晨雾未散时,张老师抱着密封试卷走进教室。
这个总把"天赋决定上限"挂在嘴边的物理老师,此刻正用圆珠笔敲着罗辰的课桌:"竞赛班名额不是慈善救济。"
罗辰擦掉鼻血的手帕还塞在裤兜里,他抬头迎上对方审视的目光。
窗外的紫藤花架下,郝悦正在往布告栏粘贴选拔赛名单,银色星轨胸针在晨光里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