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铜钱割出的伤口开始发烫,我攥着账本冲进两山夹缝的窄道。
陈霸天的铁蒺藜擦着后颈飞过,钉在石壁上溅起一串火星。
喉咙里的血腥气突然翻涌,三日前那杯接风酒的苦杏仁味在舌根复苏。
"叛徒交出账本!"李长老的尖嗓门在谷口炸响,二十七个铜钱镖同时钉在我方才立足的苔藓上。
他们算准了我会抄近路找王神医解毒——这本该是只有城隍庙乞丐才知道的秘径。
山壁骤然收窄成一线天,月光被挤成青灰色的细绳。
我摸到玉箫第三孔时,头顶传来机械转动的咔嗒声。
三支淬毒弩箭贴着耳垂划过,在石壁上刮出三道焦黑痕迹。
这毒我认得,正是上个月漕帮货船被劫时,那十二具浮尸脖颈上的梅花烙颜色。
"鲁少侠别来无恙?"陈霸天的狂笑裹着回音撞进耳膜,左肩突然炸开剧痛。
半截箭尾露在琵琶骨下方,箭簇上的倒刺勾着筋脉突突跳动。
我踉跄着撞向岩壁,怀里的糯米糕碎渣簌簌落在染血的账本上,硬化的糖霜竟在月光下泛出孔雀蓝荧光。
三十步外的拐角就是王神医的九重毒瘴,可十丈高的岩壁上突然垂下十几条钩索。
黑衣箭手们乌鸦般倒挂在半空,箭头泛着和城隍庙贡品同样的金箔色。
我终于看清他们袖口的暗纹,那是本该随着三清观大火烧成灰烬的八卦离火图。
三支连珠箭穿透右腿时,玉箫突然在腰间震颤。
比蝉鸣更细的声波顺着山岩裂隙爬上来,某个箭手惨叫栽落的瞬间,我嗅到杜灵萱发间特有的沉水香。
她上月替我包扎时,曾说这香能盖过牵机丝淬毒时的腐草味。
白虹般的剑光切开岩壁青苔,杜灵萱的裙裾掠过箭雨竟不染纤尘。
她足尖点在某个箭手的天灵盖上,那人佩剑便自动飞入她手中。
我看清剑柄的螭龙纹——这正是陈霸天去年寿宴上炫耀的北海玄铁剑。
"接着!"她突然将什么东西抛进我怀里。
入手是温热的青瓷瓶,瓶底刻着王神医独有的三足蟾蜍标记。
箭雨突然转向朝她倾泻,却在她周身三尺外凝滞,仿佛撞上无形的冰墙。
我这才注意到她发簪尾端系着的银铃,每个铃铛表面都刻着缩小版的城隍庙匾额花纹。
当最后一个箭手坠入毒瘴,杜灵萱剑尖挑开我肩头的箭杆。
她指尖抹过伤口时,我腕上的蛛网纹竟褪到肘弯。"王老头的解药掺了砒霜。"她突然冷笑,用剑鞘拨开我正要往嘴里送的药丸,"你以为那老东西真是悬壶济世?"
山风卷来陈霸天气急败坏的咒骂,杜灵萱却弯腰捡起半块沾血的糯米糕。
月光照在她突然绷紧的指尖,我这才发现糕点上细如发丝的银纹,竟与玉箫新增的指痕走向完全吻合。
她抬头时,眼里闪过我从未见过的寒意,像极了那夜城隍庙废墟里盯着卦盘的守宫眼睛。
"鲁逸尘。"她忽然用剑尖挑起我腰间玉箫,三个新指痕恰好嵌进她剑穗的银丝缠纹里,"你当真不记得三清观地窖那口青铜钟?"
(正文)
崖边的雾气漫过杜灵萱的剑穗,她转身时银铃在青苔上拖出细长水痕。
我捏着半块糯米糕刚要开口,山风突然卷起袖中暗袋——三日前陈霸天赠我的青玉扳指正卡在岩缝里,内侧嵌着的青铜碎片泛着与糕点上相同的银纹。
"城隍庙东墙第三块砖。"杜灵萱突然用剑鞘敲击岩壁,七枚银铃同时发出不同音高的震颤。
我腰间的玉箫突然滚烫,新添的指痕竟与岩壁苔藓下的刻痕严丝合缝。
乾坤幻音诀自动运转的刹那,三十步外毒瘴中浮现出半幅发光地图——那分明是去年武林大会时各派掌门按过血手印的《止戈盟约》。
喉咙突然刺痛,我摸到颈侧新结的痂。
这位置与三日前接风宴上李长老"失手"泼洒的滚茶烫伤处完全重合。
怀里的账本突然簌簌作响,浸过血的页面显出新字迹:七月初三,三清观购置硫磺二百斤,附城隍庙地契抵押文书。
"王神医药庐的竹帘。"杜灵萱突然蹲下身,指尖捻起我靴底的半片竹篾,"上月给漕帮二当家治刀伤时,用的可是湘妃竹?"她掌心的竹片突然裂成三瓣,每片都现出半枚八卦离火图暗纹——正是那些黑衣箭手袖口的花样。
我猛然想起那夜城隍庙废墟,守宫爬过的卦盘上摆着七盏青铜灯。
当时以为那是占卜用具,此刻回忆起来,灯座分明是缩小版的各派掌门印信形状。
玉箫突然在掌心震动,乾坤幻音诀的余波竟将岩壁苔藓震落,露出底下用剑痕刻的算式:二百斤硫磺、九车硝石、三十桶桐油......
杜灵萱的剑尖突然抵住我腕间蛛网纹:"仔细看糯米糕碎屑。"月光偏移三寸,糖霜里的孔雀蓝荧光竟在地面投射出半幅星图。
我摸出怀中的青铜碎片拼凑,北斗杓柄正指向王神医药庐后的枯井——那口井的位置,恰好是十五年前魔教地宫入口。
"你以为陈霸天真要杀你?"杜灵萱突然冷笑,剑穗银丝缠住我欲掏解药的左手,"看看你袖口的茶渍。"浸过毒瘴的布料上,李长老泼洒的茶痕竟显出青灰色脉络,与三清观地窖青铜钟的纹路如出一辙。
山雾突然浓烈如粥,杜灵萱退后半步隐入雾中。
她最后那句"你以为的仇敌,或许才是救命稻草"伴着沉水香残留在岩缝里。
我捏碎青瓷瓶的瞬间,瓶底蟾蜍标记突然睁开第三只眼,瞳孔中映着漕帮货船桅杆上未燃尽的离火符。
指腹擦过玉箫新痕,乾坤幻音诀自动谱出的调子竟与十五年前魔教祭典的《安魂曲》首章重合。
远处传来陈霸天故意踏响的脚步声,他佩刀刮擦岩壁的节奏,分明是《止戈盟约》签订时各派约定的求援暗号。
我咽下含着砒霜的解药,任由剧痛在经脉里烧出清明。
杜灵萱消失前用剑尖点过的岩壁上,月光正将八卦离火图暗纹慢慢转化成各派掌门印信的排列顺序——与账本最新显现的《物资调度表》完全吻合。
山风卷着枯叶掠过染血的糯米糕,那些银纹突然开始自动重组。
当最后一道纹路与玉箫指痕咬合时,我听见三清观地窖传来遥远的钟鸣——正是十五年前魔教覆灭那日的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