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叶在石阶上碾成墨绿色的汁液。
我捏着铜牌的手指突然刺痛,玉珏在胸口震得发闷——这幽谷入口的石像生,分明在吸食活物的血气。
杜灵萱的剑穗突然绷首成银线,她拽着我后退半步。
枯枝断裂声从右侧灌过来,两个歪斜人影撞破雾气。
"此山是我开!"矮个子挥着豁口柴刀蹦到石像身前,左脸溃烂的瘢痕随叫嚷扭曲成蜈蚣状。
他身后壮汉将流星锤甩得呼呼作响,锤头沾着可疑的暗红碎肉。
我瞥见他们腰间挂着的青铜令牌,裂纹与谷中飘出的雾气走向完全重合。
杜灵萱忽然用剑鞘戳我后腰三寸,这是我们昨夜约定的暗号:敌不动,音先动。
《破阵曲》的余韵在喉间震颤。
音波贴着青石板游走时,我感知到脚下七步外的地砖传来空洞回响。
小喽啰甲还在叫嚣着要剥我们衣裳,他每跺一次脚,地底机簧便多绷紧一分。
"当家的说过,闯谷的都得喂了血藤......"壮汉突然抡锤砸来。
我故意踉跄着往机关区退,杜灵萱的剑锋擦着我耳畔削断三根银丝——那是操纵活尸的牵魂线。
柴刀劈空的刹那,我吹出《雨霖铃》的变调。
音波撞在青铜令牌上激出蜂鸣,小喽啰甲脚下的青砖应声塌陷。
七支淬毒弩箭从石像生眼眶射出,将他钉在爬满血苔的崖壁上。
"诈、诈尸啊!"壮汉看着同伴抽搐的躯体突然被地底钻出的藤蔓缠住,转身就要往浓雾里钻。
杜灵萱的剑穗却在此刻绷成弓弦,她袖中飞出的银针在雾中织成网,将那人逼回机关阵眼。
我踩住一块松动的兽首砖,地底传来齿轮卡死的钝响。
这根本不是寻常陷阱,倒像是用活人血气驱动的噬魂阵。
壮汉的流星锤突然脱手砸向杜灵萱,她旋身避让时,锤头正撞上石像生脖颈的铁链。
铜牌在我掌心骤然发烫。
玉珏的变徵之音与铁链震颤共鸣,谷中雾气突然凝成数十只血手抓来。
壮汉的惨叫声卡在喉咙里,他举着令牌想求饶,整条右臂却被血雾腐蚀成白骨。
"乾坤倒转!"我抓住杜灵萱手腕急退八步,《破阵曲》撕开血雾的瞬间,看见她苍白的唇角溢出血丝——这阵法竟能反噬音律。
壮汉的尸身己被血藤裹成茧蛹。
我盯着石像生背后未干的血渍,突然明白那些凹槽里填的不是朱砂。
杜灵萱的剑尖挑开尸茧,露出半块刻着"癸酉"的龟甲,与玉珏裂痕严丝合缝。
"他们不是守谷人。"她突然用剑脊拍打我的铜牌,金属相击声惊起雾中鸦群,"是祭品。"
血雾深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我们破开的生门往外爬。
杜灵萱突然将我推向左侧石壁,她割破指尖在铜牌上画出血符的刹那,我听见谷中传来玉珏碎裂般的清鸣——
剑光劈开浓雾时,她染血的衣角擦过我颤抖的指尖。
剑锋在喽啰乙喉间压出血线。
我按住杜灵萱颤抖的腕骨,铜牌上未干的血符渗进掌纹:"留个活口。"
"松手。"她剑穗绞住对方手腕猛然收紧,喽啰乙怀里的青铜令牌应声落地。
我抬脚碾碎令牌边缘的暗格,三粒血珠滚进石缝——昨夜在客栈见过的控心蛊。
杜灵萱瞳孔微缩,剑尖突然刺破喽啰乙耳后皮肤。
腐臭味混着松脂味漫开,那人脖颈浮现青黑色经络:"是...是噬心蛊!
每两个时辰就要服解药......"
我蹲下身用玉珏挑起他下巴。
裂纹处渗出的黑血与龟甲纹路重叠,这是用活人养阵的阴毒手段。
《雨霖铃》的宫调在喉间轻震,喽啰乙突然捂住心口蜷成虾米:"前头岔路口...左...左边石壁有九连环锁......"
杜灵萱的银针突然钉入他后颈:"说全。"
"机关总闸在寒潭底下!"喽啰乙突然抽搐着指向浓雾深处,"但潭水会吞声音......"话音未落,他眼白翻起,皮肤下鼓起数十个蠕动的鼓包。
我拽着杜灵萱暴退三步。
爆开的血雾中飞出成群血蛾,撞在玉珏上烧成焦灰。
石像生背后的凹槽突然涌出腥臭血水,将残留的蛊虫冲进地缝。
"时辰到了。"杜灵萱甩去剑上血渍,割下衣角缠住我渗血的虎口。
昨夜她替我包扎箭伤时,也用过这种特殊的梅花扣。
玉珏忽然发出蜂鸣。
我按住她正在系结的手指,音波触到三丈外的石壁时,竟像撞进棉花般消失无踪——寒潭要到了。
雾气在岔路口分成两股。
左边石壁爬满暗红色苔藓,细看竟是干涸的血迹拼成卦象。
杜灵萱突然用剑鞘扫落苔藓,露出九个青铜兽首组成的连环锁。
"坎位缺了震卦。"我摸着第三枚兽首的断角,昨夜客栈掌柜的账簿上也有相同纹路。
玉珏贴上锁眼的刹那,地底传来铁链绞动的闷响。
杜灵萱突然将我扑倒在地。
三支玄铁弩箭擦着发梢钉入石壁,箭尾缀着的银铃竟与玉珏产生共鸣。
我翻身将她护在怀里时,瞥见寒潭方向升起七盏血灯笼。
"乾坤幻音诀第二重。"她突然咬破指尖点在我眉心,血腥味混着松香冲进鼻腔,"潭水吞音,但活水必有余震。"
玉珏的裂纹突然发烫。
我摸到寒潭边湿滑的青砖时,指尖触到细如发丝的铜线——这是用音律操纵的机关。
杜灵萱解下剑穗缠住我手腕,冰蚕丝在潭面激起细密涟漪。
"闭气。"
她拽着我跃入寒潭的瞬间,我听见头顶掠过箭雨破空声。
玉珏在掌心震颤出《破阵曲》的变调,音波顺着剑穗传递,冰蚕丝在漆黑潭底织成发光的蛛网。
杜灵萱突然松开手。
我抓住她下沉的衣袂时,摸到腰间暗袋里坚硬的龟甲——是方才从尸茧里取出的那半块。
血灯笼的光晕穿透潭水,映出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孔洞。
每个孔洞都塞着半截青铜令牌,裂纹走向与玉珏完全相反。
我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噬魂阵眼,寒潭竟是阵法的倒影。
杜灵萱的银针突然刺入我肩井穴。
剧痛让音律陡然拔高,潭底铜线应声崩断。
浮出水面时,九连环锁正在我们身后层层炸裂,飞溅的青铜碎片在血灯笼下化作赤色流萤。
幽深小径的入口在雾气中显现,两旁嶙峋怪石像极了昨夜客栈里见过的青铜罗盘。
杜灵萱剑尖挑落粘在我衣领上的血蛾,她的呼吸扫过我后颈尚未结痂的箭伤。
玉珏突然安静下来。
这种死寂比潭底的杀机更让人心悸,就像暴风雨前被抽走所有声音的真空。
杜灵萱将染血的铜牌按在我掌心,我数到第七道裂纹时,听见小径深处传来玉珏相撞的脆响——
那是我贴身带了二十年的另一块残玉才能发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