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发烫的铜匣在芦苇丛里翻滚,腐草汁液浸透衣袖。
杜灵萱的银链擦着我鼻尖扫过,在晨雾里划出细碎的蓝光。
三丈外的古槐树上传来闷哼,有什么重物栽进溪水里,溅起的浪花里浮着半片断裂的指甲。
"东南七步。"杜灵萱的剑鞘突然戳中我肋下穴位,我顺着她力道斜扑出去,原先立足的礁石己被淬毒暗器蚀出蜂窝状孔洞。
她发间金箔胎记在转身时晃得刺眼,那抹残阳般的色泽让我想起铜匣里染血的襁褓碎片。
铁锈味更浓了。
我们背靠背挪到古碑背面时,铜匣突然在掌心震颤。
昨夜从师父密室找到的物件此刻烫得像块火炭,那些支离破碎的线索在脑海里乱撞——沧浪剑诀第七式斩出的新痕、会融化的金箔胎记、二十年前被逐出师门的叛徒杜月棠。
杜灵萱的呼吸突然滞住。
两道人影从碑顶倒挂下来,刀刃劈开我们中间不足三寸的空隙。
我后仰时瞥见小喽啰丙发青的指甲盖,他佯装劈砍的刀锋突然转刺为挑,首取我怀里的铜匣。
这招虚招实取的阴险路数,分明是沧浪派外门弟子的"回风拂柳"。
"小心蛊虫!"杜灵萱的惊呼与银链破空声同时响起。
小喽啰丁的莽撞劈砍竟是幌子,袖中抖落的赤色蜈蚣正扑向我的咽喉。
我喉头震动发出个短促的音节,乾坤幻音诀激起的涟漪将毒虫震成齑粉,却也让藏身树冠的第三道黑影显露踪迹。
杜灵萱的剑比我的音刃快半分。
雪亮剑光刺穿那人右肩时,我嗅到熟悉的沉水香。
这是师父书房常年燃的香料,而那人腰牌上残缺的莲花纹,与铜匣夹层里泛黄信笺的暗纹完全重合。
小喽啰丙突然发出夜枭般的怪笑,他撕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的青色刺青——半朵被剑贯穿的莲花。
"小心他嘴里......"
杜灵萱的警告被金属摩擦声截断。
小喽啰丙的牙齿咬住刀背猛力一扯,淬毒的刀刃竟从中间裂成九节蛇形镖。
我翻转铜匣挡住面门,玄铁与铜匣相撞迸出的火星里,瞥见杜灵萱正用剑尖挑开小喽啰丁的蒙面巾。
那张遍布刀疤的脸在晨光中扭曲成可怖的笑容。
"接着!"我将玉珏抛向半空,音波撞在镂空处激出清越鸣响。
正要扑咬的蛇形镖突然僵首坠落,小喽啰丙捂着耳朵跪倒在地。
杜灵萱的剑穗却在此刻缠住我的手腕,她借力腾空时踢飞两枚银铃,正好堵住小喽啰丁欲吹响的骨哨。
铜匣突然发出机关转动的咔嗒声。
最后一层暗格弹开的瞬间,染血的襁褓碎片被风卷着贴上杜灵萱的后颈。
她耳后的金箔胎记正在渗血,那抹猩红渐渐晕染成师父信笺上残缺的"杜"字。
对岸林中惊起的寒鸦掠过水面,我看见每只鸟爪都绑着淬毒的银针。
"低头!"
杜灵萱的剑鞘横扫我膝弯,我们同时扑进腥臭的淤泥里。
十七支透骨钉擦着发髻钉入古碑,那些暗器排列的形状,正是沧浪派处决叛徒时用的"锁魂钉"。
我按住腰间玉箫正要反击,却发现小喽啰丙正用淌血的手指在碑文上涂抹什么。
他心口的青色莲花在流血。
那些血珠顺着碑文沟壑蜿蜒,渐渐汇成师父教我认过的古篆——"弑"。
杜灵萱突然发出幼兽般的呜咽,她的银链绞住小喽啰丙的脖颈,剑锋却迟疑着悬在他咽喉三寸之上。
这个角度我能清楚看见,小喽啰丙后颈有块与她胎记位置相同的淤青。
铜匣里的半块兵符突然开始吸我的血。
杜灵萱的剑尖在晨雾中抖出三朵银花,小喽啰丁的裤管应声裂成布条。
我捏着玉箫的手指突然发麻,铜匣吸血的嗡鸣声与幻音诀产生微妙共鸣。
这个空当,小喽啰丙突然暴起撞向古碑,他心口的血莲花竟在碑面印出半枚残印。
"定!"
我吹响的短促音波震落他两颗槽牙。
杜灵萱的银链趁机缠住他脚踝,链尾暗扣精准卡进他脚筋凹陷处——这招数分明是岭南温氏擒拿手的变招。
她束发的银铃铛突然发出脆响,我这才发现她左耳垂缺了块米粒大的豁口。
小喽啰丁突然怪叫着扑来,刀刃上黏着的蟾蜍卵簌簌掉落。
杜灵萱旋身时袖中抖出个胭脂盒,盒盖掀开的瞬间,那些墨绿色卵泡竟被吸进盒中。
她剑柄底端镶着的猫眼石闪过暗光,我认出那是五毒教圣女的标记。
"说!"我踩住小喽啰丙渗血的掌心,"总坛是不是在落雁坡?"
他喉咙里发出咯咯怪笑,吐出的半截舌头突然膨胀成紫色肉球。
杜灵萱的银簪快我一步刺破肉球,爆开的毒液溅在铜匣表面,竟被那些古怪纹路尽数吸收。
铜匣夹层突然弹出枚带倒刺的银钉,正中小喽啰丁的膻中穴。
杜灵萱的睫毛颤动两下。
我装作没看见她发颤的剑穗,幻音诀催动的声波震得两个喽啰七窍渗血。
他们腰间的竹制令牌突然自燃,火焰里浮现出半张药方——正是师父书房暗格里缺失的那页。
杜灵萱突然用剑尖挑起燃烧的竹牌,火焰映出她脖颈后正在扩散的金色纹路。
"西北三十里..."小喽啰丙咳着血沫嘶吼,"有座会流泪的石佛..."
杜灵萱的剑鞘猛地击打他后颈要穴。
这个手法过于狠辣,不像是名门正派的路数。
我弯腰捡令牌残片时,瞥见她鞋底沾着的朱砂粉——昨夜她分明说去溪边洗足。
"当心!"
她突然拽着我滚进芦苇荡。
原先站立处的地面裂开蛛网状缝隙,数十只铁爪从地底探出。
我搂着她腰肢的手掌触到硬物——她贴身藏着块刻有杜氏族徽的玉牌。
这个细节让我后背发凉,二十年前被逐出师门的杜月棠,正是现任五毒教左护法。
铜匣突然发出机关闭合的脆响。
杜灵萱挣开我的怀抱时,袖口滑落的药瓶滚到我脚边。
瓶身烙印的莲花纹缺了片花瓣,与师父密室暗格里的瓷瓶完全吻合。
她转身质问喽啰的侧脸在晨光中格外苍白,耳后胎记渗出的血珠正顺着银链往下滴。
我着玉箫上的刻痕,突然想起昨夜密室案几上有道新鲜的剑痕——那弧度与杜灵萱的剑鞘弧度完全一致。
铜匣吸收的血气在掌心凝成冰霜,这寒意与二十年前师父带回的玄冰棺如出一辙。
杜灵萱的剑尖突然刺向小喽啰丁的眉心。
"等等!"我扣住她手腕时摸到跳动的蛊虫痕迹,"留活口..."
她甩开我的力道大得惊人,剑锋还是削掉了对方半片耳朵。
飞溅的血珠落在她金箔胎记上,竟被那抹金色缓缓吞噬。
我假装俯身检查伤口,指尖悄悄沾了点她剑穗上的血渍——这腥味里混着师父药庐特有的龙脑香。
晨雾突然被染成淡紫色。
杜灵萱摸出个瓷瓶要撒解毒粉,我抢先弹出枚音刃击碎瓷瓶。
爆开的粉末在空中凝成"危"字,正是师父与我约定的暗号。
她僵硬的脖颈微微转动,这个角度让我看清她后领内侧绣着的杜氏家纹——本该是并蒂莲的图案,此刻却变成了食人花。
铜匣开始吸收晨雾里的水汽,那些水珠在匣面汇成箭头指向西南。
这方向与喽啰供认的西北方位偏差三十里,却正对着杜月棠当年叛逃的路线。
我按住腰间渗血的伤口,发现流出的血珠正被杜灵萱的银链悄悄吸收。
她忽然转头望我,瞳孔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金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