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璃松开冰蚕丝护腕的刹那,指尖轻轻划过老吴手腕溃烂的雪狼图腾。
改良赤焰藤的蓝花随风摇曳,细碎光斑落在他浑浊的瞳孔里。
"这二十株赤焰藤的蓝花可解百毒。"她将银簪尖端抵住老吴颤抖的虎口,"但若今夜过后,它们就会变成紫黑色。"
老吴猛地抬头,正撞见南宫柔捧着发光的种子蹲下来。
小姑娘鬓角还粘着方才钻药架蹭的蛛网,却认认真真掰着手指:"阿姐改良了三次配方呢,用碧玺粉代替孔雀石就不会反酸......"
"你孙儿的热毒症,需用赤焰藤蓝花蒸露三蒸三晒。"南宫璃突然截断妹妹的话,银簪尖在月光下划出冰纹,"崔嬷嬷给你的狼毒草,会让孩子永远说不出话。"
药田西侧传来陶罐碎裂声,二十步开外的紫苏丛簌簌抖动。
陆掌柜提着灯笼拨开叶片,揪出个满脸紫金砂粉末的矮个汉子——正是今晨故意打翻硫磺粉的药农。
"东跨院的灯笼能照这么远?"南宫璃忽然抬高声音,银簪在链齿间挑出暗红粉末。
原本瑟缩的老吴突然扑向赤焰藤,染血的指甲掐住最粗壮的藤蔓:"我说!
上月初八崔嬷嬷让我在药杵抹松胶,害得炮制的三七全部粘连......"
子时三刻的药庄晒场,十二盏琉璃风灯将青石板照得雪亮。
崔嬷嬷扶着两个粗使丫鬟款款而来,腰间玉坠压着的正是北境特供冰蚕丝绦。
"深更半夜的,大小姐倒是好兴致。"她瞥见被捆在石磨旁的老吴,蔻丹鲜红的指甲划过晒药匾,"莫不是改良药材累出癔症,要拿老婆子......"
南宫璃突然将密信拍在晒匾上,朱砂墨迹在琉璃灯下泛着诡异的磷光。
二十株赤焰藤被药农们合力抬进场中,蓝花映得崔嬷嬷额角青筋突突首跳。
"七日前申时三刻,嬷嬷从后角门收的狼毒草,埋在药田东南角槐树下。"南宫璃指尖捻着链齿间的朱砂粉,"需要我把养父书房那匣御赐朱砂请来比对么?"
药农中突然爆出惊呼。
方才被揪出的矮个汉子挣扎着大喊:"是她逼我在硫磺粉掺石灰!
说大小姐种的药材毒死人才好!"
崔嬷嬷猛地掀翻晒匾,密信飘飘荡荡落在赤焰藤根部。
她突然尖笑起来,镶着雪狼牙的护甲首指南宫璃眉心:"黄毛丫头懂什么?
北境商盟的雪狼骑己经......"
话音未落,南宫柔突然捧着陶罐从人群钻出来。
改良种子迸发的橙光映亮密信末尾的雪狼徽记,也照出崔嬷嬷袖口若隐若现的咬痕——那分明是试毒时被赤焰藤灼伤的印记。
"诸位且看!"陆掌柜突然举起火把,将混着石灰的硫磺粉撒向赤焰藤。
蓝花遇粉瞬间迸发紫烟,却在触及改良种子的光芒时化作青雾。
几个曾抵制改良的老药农突然跪下,颤抖着去摸叶片上凝结的解毒霜。
崔嬷嬷踉跄着后退,踩碎了满地狼毒草干枯的茎叶。
她精心绾起的发髻散开半边,露出后颈新鲜的抓痕——那形状与老吴孙儿襁褓上的棉絮残丝分毫不差。
"雪狼骑要的是整片药田的掌控权。"南宫璃突然将银簪掷向石磨,逆旋冰纹刮起的旋风卷着密信悬在半空,"但嬷嬷似乎忘了,北境的狼毒草最怕江南的......"
话音未落,东跨院方向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二十株赤焰藤同时转向那个方位,蓝花中流转的光晕竟凝成箭头形状。
崔嬷嬷惨白的脸突然涨得通红,镶金护甲狠狠刺入掌心:"你以为扳倒我就能高枕无忧?
那位大人早就......"
夜风骤起,最后半句话被淹没在药农们愤怒的声浪中。
不知谁先掷出的药杵砸在崔嬷嬷脚边,飞溅的朱砂粉混着赤焰藤蓝花的香气,在晒场上空织成一张细密的网。
南宫璃悄然退后半步,望着东跨院窗纸上剧烈晃动的影子,将沾着棉絮的银簪缓缓插入发间。
晒场上的朱砂粉末在夜风里打着旋儿,擦过崔嬷嬷青筋暴起的额角。
老药农们攥着沾满药渍的围裙,指关节在琉璃灯下泛着青白。
不知谁家媳妇突然啐了口唾沫,正落在绣着雪狼牙的护甲旁边。
"三年前炮房走水,我儿替她抢出半匣老山参......"陈大娘突然扯开嗓子,枯瘦的手指几乎戳到崔嬷嬷鼻尖,"结果后颈落下的疤,和这老毒妇试药留下的红痣一模一样!"
人群嗡地炸开锅。
几个年轻药农扛着锄头往前挤,锄刃上还沾着改良药田的赤色新泥。
陆掌柜抬手拦住众人,布满老茧的拇指却重重碾过晒匾边沿——那里留着崔嬷嬷摔打时蹭掉的半片金箔。
南宫璃将银簪重新绾进发髻,指腹状似无意地擦过耳后。
改良赤焰藤的香气钻入鼻腔,混着南宫柔鬓角残留的蛛网尘味,在舌尖勾出细微的涩意。
她望着崔嬷嬷踉跄后退时踩碎的狼毒草,忽然想起半月前暴雨夜,这老妇捧着姜汤来东跨院,袖口熏的正是这种腥苦的香。
"阿姐你看!"南宫柔突然扯她衣袖。
小丫头沾着紫金砂的手指间,半片冰裂纹瓷片正折射出奇异彩光——正是崔嬷嬷腰间玉坠的残片。
琉璃风灯突然暗了三盏。
陆掌柜弯腰拾起密信残页时,苍老的手背在颤抖:"这雪狼徽记用的是北境冰川泥,遇热会沁出血丝......"话音未落,药田方向突然传来闷响,二十株赤焰藤齐刷刷转向东南,蓝花中流转的光晕凝成尖锐的三角。
崔嬷嬷突然发出夜枭般的笑声,镶金护甲生生抠进石磨缝隙:"商盟的雪狼卫最擅驯药狼,闻到改良药种的香气可比人鼻子灵光百倍......"她染着蔻丹的指甲突然指向南宫璃,"等着被撕成碎片的改良种,可比你这丫头金贵!"
"啪!"
南宫柔踮脚将陶罐摔碎在石阶上,改良种子迸发的橙光里,赫然显出两枚带血的乳牙。
小丫头叉着腰挡在姐姐身前,发间沾的蛛网随夜风轻晃:"上个月阿姐用冰蚕丝给我编蛐蛐笼,嬷嬷说丝线太金贵——现在倒舍得拿冰蚕丝绦捆毒草?"
人群突然寂静。
南宫璃瞥见陆掌柜悄悄将某物塞进袖袋,那青灰布料的褶皱里,隐约露出半截缠着赤焰藤嫩芽的竹哨——正是三日前她教药农们改良灌溉法时用的示警器。
"诸位。"南宫璃突然踏上石磨,改良药种的清冽气息漫过染血的密信,"明日辰时,劳烦将各家的药锄浸过苍术水——我们要给北境的'贵客'备份厚礼。"
喝彩声惊飞了栖在古槐上的夜鸦。
陈大娘的儿媳突然解下围裙,兜住簌簌掉落的蓝花花粉:"我家那口子会编淬毒竹篾,保准让药狼有来无回!"
子时的梆子声混在风里飘来时,南宫璃正将最后粒改良种埋进东跨院墙根。
南宫柔趴在她膝头打盹,发间沾着蓝紫交映的花粉,像撒了把星屑。
"大小姐。"陆掌柜的声音混着药杵捣击声传来,老人在月洞门外躬身,"东南角槐树下的狼毒草根须......"
"留着。"南宫璃用银簪尖挑起蠕动的赤色根须,"烦您取些硫磺粉混着石灰,沿着墙根撒三寸宽——要掺上前日改良失败的紫苏叶灰。"
更鼓敲过两遍,南宫璃吹熄烛火时,窗棂突然被什么东西撞得轻响。
改良赤焰藤的蓝光映亮窗纸,照出个绑着冰蚕丝的竹筒正在夜风里打转。
南宫柔的梦呓声突然停了。
小丫头翻个身,怀里的陶罐碎片叮咚作响:"阿姐......蛐蛐笼的丝线怎么在流血......"
银簪挑开竹筒的刹那,改良药种的光芒倏然暗了半息。
南宫璃望着素笺上蜿蜒的墨迹,指尖突然触到某种粘腻的凉意——那根本不是墨,而是混着赤焰藤汁液的......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