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庸关的烽火台被北风吹得簌簌作响。朱标握着斥候带回的铁牌,指腹碾过铁片边缘多出的尾纹 —— 那是道细如发丝的刻痕,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与案头收存的朝廷铁牌形成刺眼对比。
"回陛下," 斥候单膝跪地,甲胄上的积雪簌簌掉落,"科尔沁部昨日撕毁互市文书,称我朝盐引乃妖法所制,己改与燕王府通商。" 朱标望着远处连绵的阴山山脉,草原方向飘来几缕黑烟,怕是某个互市点正在焚烧朝廷的盐袋。
中军帐内,炭炉烧得通红,却驱不散将领们脸上的寒霜。蓟州总兵周兴将伪造的盐引拍在舆图上,引面印着陌生的海浪纹:"末将查获的私盐车,每袋都藏着这种铁牌,刻纹比咱们的多一道。"
朱标用算筹在舆图上标出北平到草原的商路:"朱棣在铁牌上做了记号。" 他抽出陈砚从应天快马加鞭送来的密信,信末粘着半粒盐晶,对着火光可见晶体内混着细沙,"应天的星斗盐出了问题,陈淑容怀疑尚食局遭人渗透。"
大同都督宋晟忽然想起什么:"上个月从草原回来的商队说,燕王府的盐引能在火中显形,泛着蓝汪汪的光。" 朱标点头,指尖敲了敲伪造铁牌:"是磷粉。朱棣借草原巫蛊之说,把盐引变成了惑众的法器。"
"那咱们如何应对?" 周兴攥紧刀柄,甲胄发出咯吱声。朱标望向帐外的晒盐池 —— 那是陈砚去年教边军开垦的,此刻结着薄冰:"派人去草原,支起十座晒盐工坊。" 他取出《晒盐十法》抄本,上面有陈砚手绘的滤沙步骤,"当众演示滤沙结晶,让牧民看见,好盐只需清水、阳光,无需任何妖法。"
与此同时,应天紫禁城的尚食局内,陈砚正对着阳光查看盐罐。罐底沉着层细沙,让本该透亮的盐晶显得浑浊。"腊月至今,尚食局领了三批盐," 她指着账本上的朱砂批注,"耗损率比往年高两成。"
朱允炆掀开库房的棉帘,冷风卷着盐粒扑入:"儿臣查了领盐记录,管库太监王忠每次都亲自押车。" 他递过从灶房找到的盐袋,袋口的缝线歪扭松散,"真正的星斗盐用双股棉线,这批却是单股麻线。"
陈砚的指尖划过麻线,忽然想起三年前在扬州推广的防伪细则:"去取清水来。" 她抓起两把盐分别倒入木碗,真盐入水即溶,伪盐却在碗底积起沙砾。朱允炆看着浑浊的水面,眼中闪过怒意:"果然掺了沙。"
"查王忠的底细," 陈砚擦着手,袖中露出半片烧焦的票据 —— 那是今早从尚食局火盆里抢到的,"燕记商号的印章虽被烧了角,这海浪纹却错不了。" 她忽然注意到朱允炆的指尖有灼痕,"殿下受伤了?"
"无妨," 朱允炆藏起手,耳尖却发红,"方才翻找账本时碰倒了炭盆。" 他望着陈砚鬓角的碎发,忽然想起今早她在偏殿验盐,阳光穿过窗棂照在她脸上,让那些为盐政熬出的细纹都镀了层光,"娘娘可还记得,在兰芷宫教儿臣辨盐时,说过沙砾是盐的大敌?"
陈砚点头,目光落在库房角落的腌菜缸上。那些本该用纯净盐腌制的酱菜,此刻浮着层沙膜:"沙砾能毁了一缸菜,也能毁了百姓对朝廷的信任。" 她转身对随侍女官,"去请皇后娘娘,就说尚食局的盐,恐怕连御膳房都进不得。"
千里之外的北平燕王府,朱棣将新制的海浪纹铁牌抛进炭炉,火星噼啪溅在他绣着海水纹的袖口。"科尔沁部己经起事," 姚广孝递过草原传来的密报,"他们烧了朝廷的晒盐工坊。"
朱棣盯着跳动的火焰,忽然笑了:"朱标想靠晒盐取信草原,却忘了牧民最信眼见为实。" 他取出粒泛着蓝光的盐晶 —— 内里掺了磷粉,遇热即燃,"派人告诉科尔沁巫师,就说朝廷的盐引是用童男童女的血祭炼,所以才透亮。"
"那应天的毒盐..." 姚广孝欲言又止。朱棣拨弄炭炉,火光映得他眼底猩红:"陈砚既然察觉到沙砾,想必很快会查到尚食局。" 他忽然抽出佩剑,剑尖挑起案头的《盐政新律》,"让王忠服毒自尽,再把罪名推给蒙古细作 —— 记住,要在他指甲缝里塞点膻腥的毛。"
帐外忽然传来马蹄声,亲卫呈上加急军报:"朝廷在喜峰口增设验盐关卡,所有商队必须开袋验沙。" 朱棣将盐晶捏碎在舆图上,蓝粉洒在长城沿线:"那就从胶州湾走海路,朝鲜的海盐粗粝多沙,正好用来坐实朝廷盐引掺沙的谣言。"
居庸关的帅帐里,朱标收到陈砚的密信,信末画着个歪扭的盐袋 —— 这是他们约定的紧急信号。"应天的毒盐案有了眉目," 他对周兴说,"但朱棣不会罢休,定会在草原搞更大的动静。"
周兴展开新绘的商路图,指尖停在胶州湾:"末将听闻,燕王府正在朝鲜收购粗盐。" 朱标点头,取出陈砚改良的验盐筛 —— 那是个带细孔的铜筛子,能快速分离盐与沙砾:"传旨下去,各关卡配备验盐筛,凡沙砾超过一成的盐,当场充公。"
应天的坤宁宫,陈砚向皇后吕氏展示两碗盐水:"一碗是尚食局的盐,一碗是宫外买的私盐," 她指着清澈的真盐水,"如今连御膳房都吃着掺沙的盐,何况百姓?" 吕氏盯着碗底的沙砾,凤冠上的东珠轻轻晃动:"妹妹可有 suspects?"
"管库太监王忠昨夜暴毙," 陈砚递上染着膻毛的证物,"但奴婢查了账本,上个月有笔五千引的盐耗无记录。" 她忽然想起朱允炆手上的灼痕,声音软了几分,"殿下今日在尚食局查了整日,还望娘娘准他早歇。"
吕氏看着陈砚鬓角的白发,忽然轻叹:"允炆这孩子,自从跟着你学盐政,倒像变了个人。" 她拿起皇后印玺,盖在陈砚草拟的清查令上,"去办吧,无论查到谁,本宫都给你撑腰。"
暮色漫过居庸关,朱标站在城楼上,看着边军在关前支起晒盐架。北风卷着细沙掠过他的甲胄,却吹不凉他掌心的铁牌 —— 那道多刻的尾纹,像道狰狞的伤疤,刻在大明的盐政版图上。他知道,这场关于盐与沙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而陈砚在应天的每一次弯腰验盐,都是在为他的帅帐,垒起看不见的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