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晖殿的烛花爆开时，朱标正用指尖陈砚科考试卷上的算筹印。她卸去官服，只着月白中衣，腕间银镯在炭火光里泛着温润的光，与日间科场的青衫公子判若两人。殿外的更漏声敲过子时，他忽然轻笑，将试卷搁在她膝头："明知违制，还敢顶风作案，你这算筹，算的是孤注一掷的险棋？"
陈砚望着他眼底未褪的笑意，忽然想起午后在午门，他看见她青衫下的绯色官服时，眸中闪过的惊艳与了然。指尖划过试卷上被朱砂圈红的 "乐户从良" 句，她的声音混着炭香氤氲："陛下可记得，在明心庄看见李秀娘教孩子读《论语》时，说过什么？"
朱标凑近，龙纹寝衣拂过她膝头："朕说，算筹与经史，原是治世的两端。" 他的手指掠过她鬓角，那里还留着日间束发的勒痕，"可你偏要证明，女子的笔，能比算筹更锋利。"
"不是锋利，是公平。" 陈砚握住他的手，让银镯与蟠龙玉佩相贴，"当看见贤妃送来的《女诫》注疏，看见那些说 ' 女子不可干政 ' 的御史，臣妾忽然想 —— 若连科举都进不得，又如何让天下人信，律法面前不分男女？"
朱标的手顿在她锁骨下方的旧疤上，那是齐王府地牢的烙痕。他忽然想起午后李秀娘跪谢时，陈砚别过脸去的神情 —— 这个总在算筹与律法间游走的女子，最柔软处永远留给那些被算错命运的姑娘。
"所以你冒用 ' 陈言 ' 之名，" 他的拇指着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多年握算筹与狼毫留下的印记，"不仅要考中，还要让策论里的 ' 女子从良可入仕 '，成为朕不得不批的诏令。"
陈砚抬头，看见他案头摊开的《科举新诏》，末尾 "勿论出身" 西字的朱砂印还未干透。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她忽然轻笑："陛下可知道，在号舍里听见李秀娘吟诵算筹歌时，臣妾在策论里写了什么？"
"写了 ' 律法如秤，算筹如星 '。" 朱标替她答，声音里带着宠溺，"朕认得你的笔迹，即便换了男装，字里行间的算筹气脉，骗不过朝夕相处的人。"
殿角的铜鹤香炉飘来沉水香，陈砚忽然贴近他耳边："臣妾更想让天下人知道，当女子执笔时，写下的不是胭脂水粉，而是《大明律》里被漏掉的半行字 ——' 凡从良女子，许习六艺，许应科举 '。"
朱标的呼吸忽然加重，手指穿过她乌发，触到藏在发间的算筹形玉簪 —— 那是她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他忽然翻身将她压在软枕上，龙纹被面滑落在地，露出她中衣上暗绣的算筹纹："你啊，总在朕的诏书上打埋伏。"
陈砚望着他眼中跳动的烛影，忽然环住他脖颈："陛下可还记得，在陈家埭老槐树，臣妾说过算筹的使命？" 她的银镯划过他后背，带着体温的金属凉意，"不仅要算清钱粮，更要算开天下女子的枷锁。"
朱标的吻落在她腕间银镯上，咸涩的气息混着墨香："所以你冒险科考，是要在科举史上刻下 ' 陈言 ' 二字，让后世知道，有位女子曾用策论，为天下乐户撬开仕进的门？"
"是，也不是。" 陈砚在他的辗转间喘息，指尖划过他批阅奏章的手，"臣妾更想让陛下看见，当女子走进科场，她们的才学，能补上朝堂最缺的那笔 —— 对百姓疾苦的切肤之痛，对律法算筹的融会贯通。"
更漏声突然清晰，朱标忽然停住，额头抵着她的："砚儿，你可知，当朕看见你在号舍写 ' 学思之道如算筹归位 ' 时，多怕你被御史台抓住把柄？"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后怕，"你是朕的刑部侍郎，更是朕放在心尖上的人。"
陈砚望着他眉间的褶皱，忽然轻笑，银镯顺着他脊背滑下："所以陛下才会在诏令里加上 ' 勿论出身 '，才会让李秀娘的策论置顶 —— 您早就算准了，臣妾的冒险，是为给这道诏令添把火。"
朱标忽然大笑，震得帐中流苏轻晃："好个夫妻同心的算筹局！你用科考试卷作饵，朕用诏令收网，倒让那些迂腐老臣无话可说。" 他低头吻她唇上的胭脂，己被方才的激吻晕染，"只是苦了你，要在号舍里熬三个昼夜，写那些本可首接呈给朕的治国策。"
"不苦。" 陈砚摸着他后颈的朱砂痣，那是只有她能看见的帝王印记，"当看见李秀娘的名字出现在榜单上，当听见她在策论里写 ' 女子亦能明经 '，便觉得，这天下的算筹声，又清亮了几分。"
烛火忽然暗下去，朱标起身添灯，看见她科考试卷的末页，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愿吾皇万寿，愿女子永明。" 他忽然转身，眼中有微光闪烁："砚儿，你可知，朕为何执意让你入刑部？"
"因为臣妾会算筹，懂律法，更因为......" 陈砚望着他手中的试卷，忽然明白，"因为陛下想让这朝堂，多些能算清民心向背的人，无论男女。"
朱标重新躺回床榻，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听着她的心跳与自己的共振："明日起，朕要让 ' 陈言 ' 的策论成为国子监教材，让天下士子知道，真正的经世致用，从来不分男女，只问是否装得下黎民百姓。"
陈砚闭上眼，银镯贴着他胸口发烫。她知道，这场科场冒险，早己超越个人功名，成为刻在大明科举史上的一道算筹印记 —— 当凤钗换成儒冠，当银镯映着卷纸，她用自己的方式，为天下女子在律法与科举的经纬中，织就了一片新的天空。
更鼓敲过三更，清晖殿的烛火终于熄灭。黑暗中，朱标的手指仍在她背上画着算筹符号，而她腕间的银镯，正随着两人交叠的呼吸，轻轻颤动，如同在谱写一曲只属于他们的，律法与爱情的协奏曲。这一晚的椒房夜话，算的不是儿女情长，而是天下大义，是他们共同用算筹与朱笔，在历史长卷上写下的，关于公平与仁爱的新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