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城的九月,梧桐叶在城墙上投下斑驳的影。陈砚的马车驶过朱雀街时,朱标亲自带着刑部官员等在城门下,玄色衣袍上的日月纹在秋阳下泛着金边。车帘掀开的瞬间,他看见陈砚眼中的血丝 —— 那是三日连夜赶路留下的痕迹。
"辛苦了,砚儿。" 朱标伸手接过她手中的张五的绣春刀,刀柄上的双鱼纹玉佩随着动作轻晃。赵无赦被铁链锁在囚车里,左脸胎记在阴影中格外狰狞,正用怨毒的目光盯着城楼上的匾额。
刑部大堂的青砖地泛着冷光,獬豸图腾的屏风后,六部官员依次落座。陈砚换上赤红色官服,獬豸纹银簪端端正正别在发间,腰间玉坠与朱标衣上的纹章遥相呼应。当她踏上审判台时,堂下跪着的王家众人齐齐发抖,唯有赵无赦梗着脖子,盯着她袖中露出的蜡丸地形图。
"带证人。" 陈砚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堂里回荡。
李秀娘的弟子抱着木匣走上前,匣中翡翠镇纸、染血的女学课本、还有半片双鱼纹玉佩,依次摆在证物台上。"李教谕临终前,曾说要去王家钱庄查账。" 少女哽咽着,"她总说,女学的银子不该沾着血..."
"传仵作。" 陈砚敲下惊堂木。
白发仵作展开验尸格目:"死者李秀娘,喉间有锁喉钉刺痕,指甲缝内皮肉经查验,与囚犯赵无赦血型相符。体内残留 ' 幽冥散 ' 毒素,确系血手阎君独门毒烟所致。"
王家大郎突然磕头如捣蒜:"大人明鉴!都是赵无赦出的主意,我不过是... 不过是按他说的烧了证据..."
"闭嘴!" 陈砚猛地转身,袖中甩出王家密室的账册,"私铸铜钱二十箱、伪造盐引一百二十张、还有这本记着 ' 琼仪妃千秋金 ' 的攀附账 —— 你当刑部的算盘是摆设?" 她望向赵无赦,"轮到你了,血手阎君。"
赵无赦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娘娘曾答应保我不死..."
"本宫何时说过?" 陈砚忽然轻笑,从袖中取出朱标亲批的刑部公文,"诏狱终生监禁,与凌迟处死,本宫可没写混。" 她看着对方骤然铁青的脸色,"你杀了锦衣卫、三十八条无辜性命,当律法是你手中的锁喉钉?"
大堂内一片哗然。赵无赦的铁链发出哗啦声响,他忽然狞笑:"好个琼仪妃!赵某认栽 —— 但王家背后的周盐商,你们敢动吗?"
"周盐商?" 陈砚示意陆昭呈上扬州传来的急报,"今早刚收到的密信,扬州盐船己被扣,周家人正在刑部大牢里候审。" 她转向朱标,"请陛下示下。"
朱标站起身,声音如洪钟:"私铸铜钱、贩卖私盐、杀人灭口,每一条都是死罪。按《大明律》,王家满门抄斩,赵无赦凌迟处死,三日后午门问斩。"
"等等!" 赵无赦突然挣扎着站起来,铁链崩得笔首,"我有线索!应天有大官收了王家的盐引..."
"晚了。" 陈砚打断他,"你的线索,本宫早在地牢里就听过了。" 她示意狱卒带犯人下去,忽然对赵无赦说,"忘了告诉你,那碗 ' 百日醉 ' 的解药,本宫根本没放。"
赵无赦的瞳孔骤缩,终于明白为何这三日来筋骨酸软 —— 原来从一开始,陈砚就没打算留他活口。当狱卒拖走他时,他望着陈砚腰间的银簪,忽然想起地牢里那盏摇曳的牛油灯,和她验尸时眼中的泪光。原来这个女人的慈悲,只留给值得的人。
三日后的午门,秋阳格外刺眼。陈砚站在观刑台上,看着赵无赦被绑在十字木架上。他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她身上,眼中是不甘与绝望。
"血手阎君赵无赦,犯杀人罪、纵火罪、私铸钱罪,依律凌迟三千六百刀。" 刑部尚书的声音响起。
第一刀落下时,陈砚转身走向皇宫。她知道,这场审判只是开始。王家账册里提到的 "应天大人",才是真正的大鱼。袖中,李秀娘的镇纸硌得掌心发疼,仿佛友人在催促她继续前行。
回到东宫,朱标正在批阅奏章,案头摆着她带回的盐引:"砚儿可还记得,当年在国子监,你说要做女子的獬豸?"
"记得。" 陈砚望着窗外的獬豸雕像,"所以才要让这天下知道,律法面前,不分男女,不分贵贱。"
朱标忽然轻笑,递过一封密折:"庐州卫所报来,舒城县府衙的地窖里,还藏着五十箱女学典籍。想来,是李秀娘当年收集的。"
陈砚接过密折,眼前浮现李秀娘在信中写的 "女子读书,可明事理,可辨善恶"。她忽然明白,这场审判的意义,不仅是复仇,更是为了让天下女子知道,有人在为她们的朗朗书声,守着律法的天平。
暮色降临,应天城的灯火次第亮起。陈砚站在刑部楼顶,望着远处的诏狱。那里关着王家余党,也关着赵无赦没说完的线索。但她知道,只要獬豸的角还指着不公的方向,只要朱笔还能写下 "有罪" 二字,这世间的黑暗,终将被律法的光芒照亮。
赵无赦的惨叫声从午门方向传来,惊飞了檐角的寒鸦。陈砚摸了摸银簪,轻声道:"秀娘,张五,你们看,这天下,终是有公道的。"
风掠过獬豸的角,将她的话散在渐浓的夜色里。刑部大堂的惊堂木还带着余温,那是律法的温度,也是一个女子,用半生践行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