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润宫内，檀木琴案前。
卢素晴正握着女儿的小手，轻轻拨动琴弦。
“手腕要放平。”
卢素晴柔着声音，指尖轻轻托着女儿的手腕。
秦沐月认真的点点头，稚嫩的手笨拙的拨弄琴弦，发出几个清脆却不成调的声响。
“娘亲，为什么我弹的声音没有你的好听？”
秦沐月仰起头，眼中盛满疑惑。
卢素晴莞尔，伸手将女儿额前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因为月儿的手指还太小，等长大了，自然就能弹出好听的曲子。”
“那月儿要快点长大！”
秦沐月鼓起腮帮子，继续尝试着拨弄琴弦。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含翠惊慌的阻拦声。
“媛昭仪，请容奴婢进去通传一声......”
“滚开！”
一声厉喝，随后就是一声巴掌脆响。
“下贱东西，凭你也敢拦住本宫？”
下一瞬，殿门被猛的推开。
林若芙一袭柿子红色的大氅，发间金钗晃动，眼中怒火灼人。
卢素晴连忙起身，颤颤巍巍的行礼。
“媛昭仪万安。”
秦沐月怯生生的躲在母亲身后，小手紧紧的拽着卢素晴的衣角。
林若芙撇了一眼琴案，冷笑。
“卢夫人倒是悠闲，还有心思在这儿抚琴？”
卢素晴指尖一颤。
低声道：“娘娘说笑了，妾身不过是陪月儿解闷。”
“解闷？”
林若芙缓步走近，指尖抚过古琴。
突然，她一把将古琴掀翻。
琴身砰的砸在地上，琴弦崩裂，发出刺耳的声响。
“区区琴女，也配教公主抚琴！”
秦沐月当即被吓得哭出了声。
卢素晴慌忙把女儿搂进怀里，怒意也随之翻涌而来。
“媛昭仪有何不满，冲着妾身来便是，何必吓着孩子！”
林若芙不屑的嗤笑：“你少拿公主来压我！”
“当年也不过是个供人取乐的琴女，趁着君王醉酒爬上龙床！”
“如今也敢在本宫面前摆主子架子？”
卢素晴浑身一震。
往事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她曾是秦肃国最出色的琴女，一曲《霓裳》名动秦宫。
当初秦御大摆宴席，宴饮群臣，她在殿中抚琴助兴。
帝王醉眼微醺，目光落在她身上。
当晚她便被王后贴心的送上龙榻。
不过是君王醉酒下的一夜荒唐。
之后数月，帝王再也没宣召过她。
本想着在后宫中孤独终老，谁知三个月后，竟诊出有孕。
这可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
她母凭子贵，这才晋了位份，赏了单独的宫殿。
可在这深宫里，出身低微的妃嫔，终究是抬不起头的。
“妾身虽出身微贱，但琴艺也是得过先帝夸赞的.......”
“先帝？”
林若芙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凭你也配提先帝？”
林若芙打着圈的踱步，语气轻蔑。
她话锋一转。
“本宫听说，你昨日去了永乐宫？”
卢素晴垂下眼睛。
低声道：“只不过去看一下新入宫的姐妹......”
林若芙盯着卢素晴，忽而笑了。
她声音阴冷。
“怎么？连你也觉得本宫失了势，迫不及待的就去拜会新人了？”
卢素晴将秦沐月搂的更紧，声音发颤。
“娘娘误会了，妾身绝无此意……”
“误会？”
林若芙一把抓起桌上的茶盏，狠狠摔在地上。
“那你告诉本宫，本宫近日饮药苦不堪言，怎么不见你送些蜜饯来？”
碎瓷西溅，卢素晴将女儿护在身后。
“妾身……妾身知错......”
林若芙冷笑。
“知错？你还错了什么，且说说看。”
卢素晴疑惑的抬头。
林若芙瞧她这个样子，怒极反笑。
“本宫听闻内务局多给你分了三成碳例。”
“你一届小小夫人，凭什么多得三成！”
卢素晴脸色煞白，指甲掐进掌心。
林若芙还真是将过错寻到了她这里。
“妾身不敢。”
卢素晴声音微弱。
“不敢？”
林若芙声音尖利如刀。
“那你倒是解释解释，为何本宫的银丝炭少了三成，偏生你莹润宫的份例加了三成？”
卢素晴脸色煞白。
“媛昭仪，妾身实在不知.......”
“内务局分发碳例，向来是按例行事.......”
林若芙不依不饶。
“你的意思是，本宫冤枉你了！”
润盈宫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无人敢抬头。
含翠在门外急得首跺脚，却被林若芙身边的灵岚死死拦住。
卢素晴声音哽咽，搂着秦沐月的瘦削肩膀微微发抖。
“卢素晴，你以为生了公主就能高枕无忧？”
林若芙突然压下身子，逼近卢素晴。
她的声音如毒蛇吐信。
“本宫告诉你，在这后宫里，本宫要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秦沐月听见，哭得更凶。
突然她站起身，扑上来推了一把林若芙。
“不许欺负我母妃！”
林若芙被推得踉跄一步，眼中怒火更盛，扬手就要打。
“媛昭仪！”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凌霄立在门口，身后跟着数名宫人。
林若芙的手僵在半空，见着来人，突然冷笑一声。
“柔美人！”
“本宫还未寻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凌霄走进殿内，她的目光淡淡扫过满地碎瓷和碎裂的古琴，最后落在林若芙扬起的手上。
她自顾自的行了个礼，而后起身语气冷淡。
道：“本是想寻卢姐姐说会话，却不巧碰到媛昭仪......教规矩。”
“教规矩？”
林若芙冷哼一声：“本宫今日便连你一并教！”
“媛昭仪好大的威风，连公主都敢训！”
凌霄唇角微扬，说出的话却凛冽十足。
“你算什么东西！”
林若芙厉声道。
“不过是个新入宫的新人，仗着陛下临幸了几回，也敢在本宫面前放肆！”
凌霄不疾不徐的走到秦沐月身边，蹲下身给她擦着泪。
“妾身自然算不得什么，只是......”
凌霄抬眸，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陛下昨日还在永乐宫夸公主聪慧可人，媛昭仪今日便来掌掴。”
“莫非......是对陛下不满？”
林若芙脸色骤变，她抬起手指着凌霄，指尖隐隐发颤。
这个贱人，竟还在炫耀陛下来永乐宫的事，还随意给她扣上一顶忤逆君上的帽子。
“你......你竟敢污蔑本宫！”
凌霄轻笑：“妾身不敢。”
下一瞬，凌霄又对秦沐月温声问道。
“告诉楚娘娘，方才媛昭仪为何要打你母妃？”
秦沐月小手攥着凌霄的衣袖。
哽咽道：“林娘娘说......说母妃不配弹琴......说母妃克扣了林娘娘宫里的炭火。”
“这就怪了。”凌霄抬眸。
“媛昭仪的意思是，先帝赐的琴，卢姐姐不配弹？”
“再说了，炭火发放乃是王后管辖的内务局的事，卢姐姐又怎么可能有机会挪用炭火。”
“难道媛昭仪是在责怪王后治下不严？”
“林姐姐，您可别忘了，您还在病中。”
“陛下特意为了您，派太医日日诊治。”
“您这样大发雷霆，妹妹真怕每日喝下的药失了效，到时候太医再让加量，就不好了。”
林若芙听着对面女子喋喋不休的话语，偏的每句话说的滴水不漏，叫她无从反驳。
她瞬间怒气上涌，竟气的倒退了两步。
只见林若芙猛地扬起手：“贱人，你找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