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一跟在年轻男人身后,拐过几条熟悉的街巷,很快就来到了一座略显陈旧的院门前。还没等迈进门槛,一股寒意便扑面而来,李守一下意识地裹紧了衣衫。他心中暗忖,现在虽不是盛夏,但也绝不该有这般湿冷的空气,仿佛置身于数九寒天的冰窖之中。
更让他警觉的是,这股潮气浓重得异乎寻常,仿佛空气中都弥漫着肉眼可见的水汽。可奇怪的是,身旁的年轻男人却毫无异样,神色如常,步伐平稳,好似完全感受不到这诡异的低温和潮气。李守一不动声色,悄然摸了摸藏在袖中的符纸和法器,确认它们都在原位,又暗自检查了一遍腰间的八卦盘是否安稳,这才深吸一口气,跟着男人迈进了院子。
一踏入屋内,年轻人便扬声喊道:“妈,我把李先生请来啦。”话音刚落,里屋的门帘一挑,一位头发花白的妇人匆匆迎了出来,神色间满是焦急与期待。年轻人赶忙迎上前去,在妇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李守一虽听不太真切,但“师父,不在”几个字还是钻进了他的耳朵。二人说完后,妇人便快步走向李守一,声音略带颤抖地说道:“李道长啊,可把您等来了。”
李守一微微颔首,脸上挂着让人安心的微笑,轻声安抚道:“您别急,慢慢说,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妇人闻言,再次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忧虑和恐惧说道:“我大儿子现在看着和常人无异,可就是一首喊冷。我伸手摸他的胳膊,那感觉,就像是摸水里的石头,又硬又凉。我们找了好几个大夫,他们瞧了又瞧,又是把脉又是看舌苔,都说这症状蹊跷,不像是普通的病,倒像是‘外症’,他们看不了。我们没别的办法,就想着请您来看看。可大儿子一听要找道士,死活不同意。我们实在没办法,就骗他说再找别的大夫瞧瞧。您今天穿着便服,一会儿进去可千万别露馅,他身子骨本来就弱,我怕他一生气,病情更严重了……”说着说着,妇人眼眶一红,泪水夺眶而出。
李守一连忙握住妇人的手,用力握了握,以示安慰:“放心吧,老夫人,我明白,不会说漏嘴的。”
几人一同走进里屋。屋内光线昏暗,潮气愈发浓重,李守一深吸一口气,竟感觉像是吸入了几口凉水,胸腔里满是湿冷的寒意,喉咙也被这股寒意激得有些发紧。可奇怪的是,妇人母子对此毫无察觉,神色如常。李守一抬眼望去,只见炕上有个中年男子,紧紧裹着几层厚厚的棉被,却仍在止不住地打冷战,整个人缩成一团,牙齿也在咯咯作响。
妇人快步走到炕边,轻声对儿子说道:“老大啊,这是李先生,咱们镇子上新来的大夫,别看他年轻,医术可高明着呢。你弟弟好不容易才把他请来,你放宽心,李先生肯定能治好你的病。”男子强忍着寒意,哆嗦着对李守一挤出一丝笑容,虚弱地问候了一声,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苍白。
李守一含笑点头回礼,语气温和地说道:“听令弟说了您的情况,我主要研究中医,方便的话,我先给您把把脉。”男人不疑有他,哆嗦着伸出胳膊。李守一伸出手指,轻轻搭在男人的手腕脉搏处。指尖刚一触碰,李守一心中便是一凛,如同妇人所言,男人的胳膊触感冰凉坚硬,仿佛一块冻僵的石头,而且李守一还察觉到男人的皮肤表面似乎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水膜,滑腻冰冷,寒意透过指尖首钻心底,而这一点,妇人方才并未提及,看来只有自己能够感知到。李守一不动声色,专注地把脉,起初还期待能捕捉到一丝微弱的脉搏跳动,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面色微微一变,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个男人,竟没有脉搏!
李守一心中虽惊,面上却依旧沉稳,不动声色地松开手,接着开始仔细端详男人的面相。在外行人看来,男人只是面色苍白,显得虚弱不堪。但在李守一这个精通相术的行家眼中,男人面色青黑如墨,仿佛被一层浓重的阴霾笼罩,额头隐隐有黑水涌动,仿佛有一股无形的邪气在作祟;双目瞳孔涣散,眼白中透着病态的青白,毫无神采;嘴唇毫无血色,如同白纸一般,干裂起皮。而最让李守一警觉的是,男人鼻梁上方横亘着一条清晰的黑色横纹。
李守一回想起相书中对横死之人面相的描述:“山根有横纹,命断非善终。印堂黑气现,魂魄不安宁。”山根之处作为面相学中关乎生命力与根基的关键部位,出现横纹往往预示着生命遭受意外折损,非自然死亡;印堂部位本应光洁明亮,代表着人的精气神与运势,一旦黑气浮现,便象征着魂魄遭受侵扰,不得安宁。如今眼前这男人的面相,完全符合横死之人的特征。李守一心中瞬间警惕起来,暗自运转灵力,周身气息微微流转,做好了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同时也小心翼翼,避免打草惊蛇,以免伤及无辜。
然而,李守一心中也满是疑惑。眼前这人虽己死去,但神志清醒,周身并无怨气和凶气,看来暂时还没有害人的念头。如果真是这样,或许还有更妥善的解决办法。李守一心中暗自思索,面上却重新浮现出温和的笑容,转头对妇人和小儿子说道:“二位不必过于担忧,令郎只是感染风寒较重,普通药剂效果不佳,这才耽误了病情。我可以开些药方,抓药熬煮服用后,症状便能缓解。”
母子三人闻言,都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李守一让弟弟取来纸笔,写下了一些特殊的药材,这些药材只有镇子边上的药市才有。他一边写,一边详细地叮嘱弟弟每种药材的特征,生怕弟弟抓错药。随后,他便安排弟弟前去买药。接着,他又转向妇人,说道:“老夫人,我稍后会给令郎做推拿,促进血液循环,提升体温,这样更有助于药效发挥。不过令郎身体太过虚弱,需要一些补气血的食物。我在这儿给令郎治疗,您就去镇子西边的菜市买些补气血的肉菜回来,给令郎做些吃的,对他身体恢复大有好处。要买最新鲜的食材,炖煮的时候火候也要掌握好。”
妇人听后,眼中满是感激,连声称李守一是神医,而后匆匆出门去了。
待二人离去,李守一缓缓转身,目光落在炕上仍在打冷战的男人身上。男人尽管寒意阵阵,却还是勉强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李守一定定地凝视着男人,片刻后,突然开口问道:“你,还有什么遗愿吗?”
男人闻言,原本颤抖的身体猛地一僵,缓缓抬起头,目光与李守一交汇,眼中似有泪光闪烁,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却一时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