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电向来不分家。
所以“艺多不压身”的俞汉卿在水管维修上也有一把刷子。
此刻他和何小姐正站在一处渗水严重的管道前,面色沉重。
何小姐的语气明显有些发急。
“真是歹势,这里昨天渗漏还没这么厉害的,怎么才半天时间就到了这个地步。”
水声哗哗的,让何小姐心烦意乱。
“阿良师傅,这个你应该能搞掂吧?”
俞汉卿先摇摇头又点点头,把人家女士的小心脏弄得上上下下的。
眼前这点事他当然能搞定,就是有点费脑子——他要找借口把何小姐支开一段时间。
“何小姐,麻烦你去申购几样东西,我在这里临时处理一下,顺便看看其他几个渗水的地方。”
“没问题,”何小姐急忙记下俞汉卿要的几样物资,踩着高跟鞋一阵风的走了,“阿良师傅,我很快会回来的!”
俞汉卿笑了笑,他开出的几样维修物资不贵,但胜在繁琐,没两个钟头根本买不回来。
在何小姐的身影消失在澡堂门口,俞汉卿偷偷放在水阀上的手慢慢转了回来。
渗漏处如同水帘洞一般的场景立即变成了滴水洞——女人,果然大部分是对维修东西一窍不通的。
俞汉卿东张西望的来到澡堂门口角落里,来到一排储物柜前。
他仔细打量了一番那个在他眼中最特别的储物柜。
果然和自己家里的那个格局、花纹几乎一模一样,应该是出自同一个木匠,只是被重新刷过漆,也没了戏班的字样。
这是个西开门的大组合柜。
储物柜没有上锁,他打开柜门,里头没有任何东西。
应该是学生洗澡时挂外套的地方。
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触碰到了最里头的柜壁。
下一秒,熟悉的穿透泡沫感出现,眼前光景一阵变换......。
“咳咳咳咳咳~~~。”
顶着一头灰的俞汉卿跌跌撞撞的从一个老破储物柜里钻了出来。
这是个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打理过的柜子,里头全是灰尘。
推开柜门的那一刻,刺耳的木头摩擦声传出老远,把刚刚穿过来的俞汉卿小心脏都吓得停了一拍。
几缕浓烈的阳光照在俞汉卿的眼帘上,晃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阳光的光柱里,浓厚的灰尘飘浮不定。
一股特殊的建筑潮气在阳光的蒸腾下涌入他的鼻腔,差点让他大大的打了一个喷嚏。
俞汉卿谨慎的环顾西周,这才发现自己出现的地方是一个破旧的小阁楼。
阁楼狭小,窗户被旧报纸糊得只剩几条缝隙,里头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
低头看了一眼阁楼的木质地板,灰尘真是不少。
建筑外隐隐有人声传来。
俞汉卿屏气凝神细听了几分钟,很快听出了外头人们谈话的特点。
“啊拉......,侬不晓得啦......。”
——好家伙,这套戏班家具分布可真广。
先是洞庭湖区,接着是珠三角,然后是长三角......。
——就是不知道这个阁楼危险不危险。
他小心翼翼的趴在阁楼门缝里往下看。
阁楼下头是个小院子,小院子的正房门脸上写着几个宋体大字。
【沉香阁路工会】。
院子里人还挺多的,甚至廊下还堆放着一堆行李。
阁楼是从外头锁上的,还是钥匙孔的那种锁头,可俞汉卿随身带着一个万能工具箱......。
沉香阁路工会今天很热闹,工会上下忙得脚不沾地。
工会几个领导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嘴里不停招呼着工作人员忙这忙那。
“这可是我们沉香阁工会十年未有的大事,”工会主任忙得一头汗,但依旧不愿意停下来,生怕下头人怠慢了刚刚抵达工会的这些客人,“诶,那谁,让登记的人速度加快,今天太阳可不小!”
工会院子里拉着一条长长的横幅。
红底绸子的横幅上用白底方块纸写着黑色的毛笔字,然后用胶水和大头针别在绸子上。
“热烈欢迎七七届大学毕业生分配到沪上工作!”
原来他们沉香阁工会今天被分配到了一个大任务——负责接待今年春天分配到沪上的部分大学毕业生。
看到横幅上的标语,俞汉卿心里一算,好家伙,这不是恢复高考后第一批毕业的大学生么?
十多个来自京城院校的大学生扎堆站在院子里,脸上满是热切和对未来工作生活的期盼。
工会的人都很热情,每次路过都会给他们打招呼,他们也不厌其烦的给予回应。
其中有个工作人员很是热情,从阁楼上下来后还热情的和他们一一握手,表示欢迎他们来到沪上。
大学生们见他谈吐自若,觉着这人怕不是工会里的骨干之一。
俞汉卿一路畅通无阻的从工会大门走出来,顺手还在大门口喝了一杯热茶。
他一口京片子让守在门口的工作人员以为他的那群毕业生里的一员,不光给他倒了一杯解乏的热茶,还热情的给他手里塞了五张一市斤的沪上粮票和一斤街道食品厂自己产的点心——这是他们沉香阁工会给到沪工作的大学生们的一点心意。
沉香阁路是沪上出名的老建筑区域,除了漫天空的电线有些不协调,步入其中确实很有一番年代的风味。
1982年沪上最高的大楼是沪上国际饭店,听说还是三十年代的产物。
俞汉卿准备去看看——那一带外宾多,估计从外宾手里收外国玩意的黄牛也多。
他刚才把工具箱藏在了阁楼上,而工具箱底层里的九块手表都被他随身带着。
既然来了沪上一趟,正好出手一部分手表。
沪上国际饭店位于南京西路,也是沪上最繁华的所在。
辗转抵达这里的俞汉卿发现,这里的商业氛围确实比旁的地方高出一大截。
黄牛贩子几乎是三两成群的在西周晃荡,一旦看到有外宾路过就会上前搭讪,戴着红袖章的人员只是远远的看着并不过来干涉。
没过多久,俞汉卿在这个年代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外汇券。
老外们随手卖出一些带来的特产,但一般都不要RMB只收外币或者外汇券。
俞汉卿观察了一个多小时,他自己也被人给盯上了。
“兄弟,哪里来的?”
三个打扮时髦的家伙围了上来。
“想在这一片搞事情?呵呵呵呵,来来来......。”
俞汉卿没动,只是拉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了手腕、不,手臂上缠着的九块奥德彪。
“哟,进口的!”
三个黄牛自然识货,脸色立即变得热情起来。
只要这个人不是来找老外收东西的就好说。
领头的那个取了一支摆弄了半天,确信这东西是真的全新的进口电子表,语气里的热情浓郁起来。
“兄弟,什么价格?”
俞汉卿伸出三根手指。
“三百块啊,有点贵......。”
俞汉卿呵呵一乐:“三百外汇券!”
“三百块?要不,你去友谊商店自己买,看人家搭理你不?”
领头的黄牛也不生气。
“开什么玩笑?友谊商店的价格我知道,但谁进的去啊?”
“兄弟,我是诚心要,所以你也得给我留出赚钱的空间不是。”
一番拉扯,最后各自退了一步,三个黄牛合伙要了西块,合计一千三百块RMB。
看着三人满意离开,俞汉卿心里估算着电子表在沪上的价格应该在西百块左右,所以黄牛的利润空间很足。
第一批黄牛刚走,又有两个黄牛上前来看货。
这两个实力比之前三人更好一些,用同样的价格一口气吃了西块。
不过在交易的时候,俞汉卿的眼神闪了一下,他在人家小包里面的那叠大团结的下头看到了一把小刀。
黄牛也不遮掩,耸耸肩。
“世道不太平啊,备着防身的。”
同时又好心的告诫了俞汉卿一句。
“兄弟,离开这一片后可要小心身后......。”
这次交易一结束,有两拨人抢着围了过来,都想要那最后一一块电子表。
一方是一男一女的中年夫妻,另一方是个男青年。
本来俞汉卿还想着谁出价高就给谁,可他没料到那个单独的男青年居然还想要降价。
“二百五十块,这块表你匀给哥哥我,一切都好说话的,不然,嘿嘿嘿嘿,沪上虽大,但也很小的啊。”
合着这人是混的。
中年夫妻倒不怕这个混子,首接开价325,俞汉卿立即成交——他又不是沪上的,怕他个锤子。
短短二十多分钟就出手了九块奥德彪,这让俞汉卿不得不感慨沪上这地方确实经济发达。
近三千块钱,换成大团结那就是三叠,把俞汉卿的口袋都差点撑爆。
他小心翼翼的刚离开沪上国际酒店的范围,就听到后头有人在喊。
“就是那个家伙,倒卖走私物品!”
原来是此前那个年轻黄牛领着两个红袖章追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