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冰棱坠地的脆响被丝竹声淹没,林清扶着陆璃的手踏上青石阶。
石榴红斗篷擦过廊柱时,金线绣的玄鸟暗纹恰好扫落几片残雪。
"三小姐当心脚下。"赵管家躬身递来鎏金暖炉,指缝间藏着半粒胭脂。
林清接过暖炉时指尖微颤,前世记忆如冰锥刺入太阳穴——就是这只缠着纱布的手,曾在柴房将毒酒灌进母亲喉咙。
她望着暖炉镂空处渗出的淡青色烟雾,突然将斗篷系带甩到赵管家脸上。
"哎呀。"锦缎擦过铜扣的瞬间,赵管家袖中瓷瓶应声而碎。
陆璃惊呼着扑上来擦拭斗篷,银针挑破的暗袋里,几滴琥珀色液体正渗进赵管家手腕结痂的伤口。
林清瞥见远处紫檀屏风后掠过的玄色衣角,故意提高声音:"管家这手伤莫不是被炭火烫的?"
八角琉璃灯忽明忽暗,赵管家跪在青砖上的影子扭曲如鬼魅。
林素心执酒而来时,正撞见林清用帕子包着碎瓷片往他掌心按。
"长姐来得正好。"林清将染血的帕子塞进林素心手里,"赵管家不慎打碎药瓶,这西域雪莲膏价值千金,长姐定会体恤忠仆的。"
满堂贵眷的窃窃私语中,林素心指甲掐断了鎏金护甲。
她看着赵管家手腕溃烂处泛起的蓝斑,突然笑吟吟解下腰间玉珏:"拿这个去典当,莫让人说我们苛待下人。"
丝竹声再起时,林清己坐在水榭暗处。
陆璃正要将白玉杯递来,却被她按住手腕:"取那套青瓷盏来,记得用雪水涮三遍。"
湖面倒映的灯笼忽然晃动,陆真握着半截断箭落座在她身侧。
箭簇上沾着胭脂虫熬制的朱砂,正是林清今晨染指甲的方子。
他将箭尖浸入酒盏,看着猩红在琥珀光里绽开:"林姑娘的披风倒是暖和。"
"不及侯爷箭袖里的银丝炭暖。"林清从斗篷暗袋摸出块焦黑木屑,"昨夜西厢房走水,偏这炭灰落在我窗棂上。"
水榭烛火倏地熄灭,黑暗中传来杯盏碎裂声。
等侍女重新掌灯时,众人只见陆真握着林清的手腕,而她袖中暗藏的银针正抵在他喉结旧疤上。
"侯爷小心。"林清指尖拂过他突起的喉结,"玄鸟最记仇。"
宴席将散时,林素心突然击掌三声。
十二名手捧东珠的侍女鱼贯而入,最末那位却踉跄着撞向林清。
电光石火间,陆真的玄色大氅卷住泼洒的酒壶,而林清的银簪己挑开侍女腰带——三只蛊虫正蜷缩在暗袋里啃食东珠。
"看来这南疆蛊虫也爱珠光。"林清用簪尖挑起蛊虫,虫腹上竟烙着镇北侯府徽记。
满座哗然中,她将蛊虫扔进炭盆,爆开的火星恰好点燃林素心袖中半张婚书。
陆真在漫天飞灰中拾起烧剩的"沈"字残页,指腹着焦痕边缘。
他望向正与苏夫人说话的少女,她发间金步摇晃动的弧度,与三日前射落他袖箭的轨迹分毫不差。
更鼓声穿过结冰的湖面时,林清在回廊转角被玄色大氅裹住。
陆真掌心的茧子擦过她耳后胭脂,那里有道新结痂的咬痕——正是雪鸮昨夜扑窗时留下的。
"林姑娘的梦倒是灵验。"他声音裹着冰碴,气息却烫红了她藏在袖中的指尖。
林素心在阁楼上绞断第七根琴弦时,青铜铃铛的裂缝里爬出只通体血红的蛊虫。
它沿着窗棂冰花爬向主院,在苏夫人枕边蜕下一层金粉。
陆真指腹碾过林清袖口的银丝滚边,方才蛊虫爆开的火星还在他眼底跳跃。
丝竹忽转琵琶急弦,他忽然握住她藏在广袖下的手腕:"林姑娘可敢与虎谋皮?"
林清腕间金镶玉镯磕在案几上,清脆声响惊飞了檐下栖雪的寒鸦。
她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抽回手,却见陆真掌心躺着块烧焦的蜜蜡——正是婚书残页上融化的封印。
"侯爷的虎皮倒是暖和。"她将蜜蜡按进案几裂缝,裂纹里渗出的松香恰好裹住爬过桌角的蛊虫残肢。
远处林素心正扶着侍女更衣,腰间新换的羊脂玉佩却系着前朝宫制的缨络。
陆真突然起身,玄色锦袍扫落案上白玉酒壶。
酒液漫过青砖缝隙时,他伸手的动作与三日前雪地里接住坠楼幼童的姿势分毫不差:"听闻林姑娘擅跳胡璇?"
林清搭上他手掌的瞬间,指尖故意擦过那道被蛊虫咬破的伤口。
陆真腕骨微震,缠着金线的箭袖里突然滑出半截断箭,箭杆上刻着镇北侯府工匠特有的双刀纹。
十指相扣的刹那,十二盏走马灯齐刷刷转向舞池。
林清石榴裙摆扫过陆真皂靴上银线绣的獬豸,神兽的眼睛突然泛起磷火般的幽蓝。
她旋身时发间步摇晃出七点寒星,正映出林素心在阁楼绞断的第八根琴弦。
"侯爷当心脚下。"林清突然拽着陆真后仰,两支金簪擦着他们交叠的衣袂钉入梁柱。
献舞的胡姬腕间铃铛乱响,藏在裙裾里的银针随着旋转射向西面烛台。
陆真揽着她腰身腾空跃起,玄色大氅卷起的气流掀翻了东珠帘幕。
林清借势甩出腰间软剑,剑锋挑破的灯笼纸里纷纷扬扬落下金箔,每片都映着赵管家今日辰时在账房按下的血手印。
"好个天女散花。"陆真笑声震落梁上积灰,他靴尖踢起的酒盏稳稳接住三枚毒镖。
琥珀光里浮动的倒影中,林素心正将染血的帕子塞给捧着妆匣的小厮。
林清足尖点过满地金箔,绣鞋暗纹里藏的磁石吸起满地银针。
她旋身将软剑抛向乐师,琴弦应声而断的瞬间,十二名胡姬突然跪地呕吐——她们发间抹额里藏的蛊虫正被磁石引得钻向耳道。
"侯爷府上的舞姬倒是别致。"林清弯腰拾起滚到脚边的玛瑙耳珰,内壁刻着的"赵"字还沾着胭脂虫的腥气。
她余光瞥见林素心将茶盏砸向侍女额头,飞溅的瓷片正朝着苏夫人方向而去。
陆真箭袖中飞出的银弹子击碎瓷片,裹着松香的碎末恰好落进炭盆。
爆开的火星里,林清看见赵管家袖中掉落的账本残页——正是前世母亲中毒那日丢失的漕运记录。
更鼓敲过三响时,陆真执意要送她回西厢。
路过结冰的荷花池,他突然停步拾起块古怪的太湖石。
石缝里卡着半枚带牙印的金瓜子,与三日前林素心赏给马夫的一模一样。
"林姑娘的梦能预知多久?"他忽然将石块抛向枯枝,惊起的夜枭爪间抓着条碧色丝绦。
林清认出那是陆璃今晨新换的束腰,染着赵管家药瓶里特有的苦艾香。
她拢了拢斗篷暗袋里吱吱作响的蛊虫,这些吞了金箔的小东西正在疯狂啃咬锦囊:"侯爷可知,玄鸟浴火时会故意灼伤尾羽?"
陆真闻言轻笑,抬手拂去她肩头落雪。
这个动作让他袖口滑出半截靛蓝信笺,火漆印的纹路与林素心妆匣夹层里藏的密信完全重合。
林清假装踉跄扶住他手臂,指尖己触到信笺边缘特殊的桑皮纸质感。
转过月洞门时,陆璃提着灯笼的身影在墙根投下古怪的阴影。
小丫鬟鬓发散乱,裙角沾着马厩特有的草料碎屑,怀里却紧紧抱着个裹了三层油纸的包袱。
林清望着包袱边缘洇开的墨痕,突然想起今晨陆璃说要去库房取陈年账本熏虫子。
夜风卷着枯叶扑向灯笼的刹那,林清故意让袖中蛊虫啃破锦囊。
吞了金粉的虫尸簌簌落地,在雪地上拼出个歪斜的"账"字。
陆真靴尖碾过虫尸时,玄色皂靴底隐约露出半片靛蓝色碎纸——正是密信上被茶水晕染的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