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冰棱被晨曦映成碎金时,陆真带着林清落在书房暗门前。
玄铁门枢转动发出闷响,惊醒了蜷在青玉笔架上的白毛狮猫,琉璃眼珠倒映着林清翻找卷宗的背影。
"永昌三年春,户部侍郎王崇山贪墨黄河赈灾银两。"她沾着墨渍的指尖划过泛黄纸页,突然用簪尾挑开夹层,"这页有血指印——是当年押粮官灭门前送来的血书!"
陆真握住她发颤的手腕,将鎏金手炉塞进她怀里:"上月查抄醉红楼,鸨母供出礼部尚书每月初七假借诗会密见南诏商人。"他扯开暗格里的紫檀木匣,几十枚带暗纹的银锭滚落案几,"这是从王崇山别院挖出来的官银。"
林清忽然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前世刑场飘雪的记忆混着龙涎香冲进鼻腔。
她踉跄着抓住陆真的玄色云纹袖口:"明日早朝...兵部右侍郎会呈上伪造的调兵令!"
"忍着点。"陆真将人按坐在铺着白虎皮的圈椅上,拇指蘸了薄荷膏抹在她鬓角,"御史台张大人幼子溺毙的真相,该让刑部卷宗说话了。"他袖中暗镖钉住窗外晃动的竹影,惊飞两只灰羽信鸽。
三更梆子响过第七声,镇北侯府的暗卫像墨汁般渗入京城街巷。
户部尚书府后墙的狗洞被塞进半块带牙印的银锭,礼部尚书书房梁上悬着的朱漆木匣突然坠地,露出半幅绣着南诏图腾的绢帕。
林清裹着狐裘站在滴水成冰的廊下,看陆真将誊抄的罪证分装进不同纹路的信封:"刑部陈大人最重嫡庶尊卑,王崇山宠妾灭妻的把柄该送去他府上。"
"大理寺少卿嗜棋如命。"陆真将装着和田玉棋子的锦盒压在最上面,剑穗扫过林清冻红的耳尖,"你上次破的珍珑局,够换他三日装聋作哑。"
五鼓时分,兵部右侍郎攥着调兵令跪在丹墀下,却见陆真反手抖开明黄绢布:"臣请陛下验看北疆驻军虎符——半月前己由八百里加急送抵兵部存档!"他玄色朝服下的银甲闪过冷光,"臣愿立军令状,十日内必擒南诏细作头目。"
林清跪在凤藻宫的金砖地上,掌心旧疤贴着冰凉砖面:"臣妇冒死进言,当年太后凤驾南巡遇刺,刺客靴底沾的蓝尾草汁液..."她故意停顿在掌事嬷嬷倒吸冷气的声音里,将染着药渍的布包举过头顶,"南诏特有的毒草,正与诸位大人府中搜出的证物同源。"
暮色染红宫墙时,皇太后撂下咬了一半的茯苓糕,染着蔻丹的指甲划过密报上的"蓝尾草"三字。
窗外腊梅突然被积雪压断枝桠,惊得鎏金雀笼里的绿鹦鹉扑棱翅膀:"要变天!
要变天!"皇太后指尖的茯苓糕碎屑簌簌落在密报上,孔雀蓝的尾翎在烛火里泛着幽光。
鎏金缠枝烛台突然爆了灯花,惊得她腕间翡翠镯磕在紫檀案几上,叮的一声脆响穿透重重纱帐。
"倒是个会咬人的。"她忽而轻笑,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刮过琉璃盏里新折的白梅。
腊梅香混着地龙蒸腾的热气,将"蓝尾草"三个字晕染成狰狞的墨痕。
宫墙外的梆子声飘进来时,老嬷嬷捧着鎏金铜盆的手抖了抖。
水面倒映着皇太后将密报掷入火盆的动作,蓝紫色火苗窜起来,把鹦鹉翠绿的尾羽映得发亮。
五更天的朝露凝在陆真的蟒纹玉带上,他踏过丹墀前未扫净的雪痕,玄色朝服下银甲与佩剑相撞的轻响惊醒了昏昏欲睡的传旨太监。
兵部右侍郎的调兵令还攥在汗湿的手心里,龙椅上的帝王己经蹙起眉头。
"臣参镇北侯世子私调北疆驻军,意图不轨!"御史中丞的笏板撞在蟠龙柱上,震落梁间积灰。
陆真漫不经心地抚过袖口银鳞暗纹,靴跟碾碎飘到脚边的灰烬:"去年腊月二十三,中丞大人府上收了十八车辽东貂皮——不知漠北商队运来的箱笼里,可还藏着南诏进贡的孔雀石?"
林清此刻正跪在凤藻宫东偏殿的观音像前,掌心旧伤抵着青砖缝隙里的冰碴。
掌事嬷嬷端来的红枣茶腾起热气,模糊了梁上垂落的经幡,却遮不住门外小太监跑来时衣摆沾着的蓝尾草碎叶。
"臣妇愚见。"她突然抬高声音,腕间翡翠镯磕在金砖上发出清响,"若将太医院新制的安神香换成伽南香,或许更利太后娘娘夜间安枕。"说着突然剧烈咳嗽,染着药渍的帕子轻飘飘盖住了砖缝里的狼尾草残渣。
朝堂上的日影移过第七根蟠龙柱时,陆真抖开的证据己在金銮殿铺成雪浪。
户部尚书盯着滚到脚边的南诏银锭,突然想起昨夜书房梁上坠落的朱漆木匣——那里面本该锁着他与南诏商人往来的密信。
"陛下明鉴!"刑部尚书突然出列,怀中卷宗哗啦啦展开,"御史台张大人的公子分明是被人推进冰窟,偏有人买通仵作说是失足!"
林清的鎏金护甲划过观音像前的供果,突然捏住颗干瘪的桂圆。
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刑场大雪天,就是这个桂圆核滚到她脚边,里面藏着父亲最后的血书。
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剧痛中,她咬破舌尖保持清醒:"臣妇冒死进献南诏安神秘方,求太后娘娘恩准太医验看。"
皇太后染着蔻丹的指尖终于挑起那包蓝尾草,忽听得廊下鹦鹉扑棱翅膀:"下雪啦!
下雪啦!」她转头望见陆真正穿过宫门,玄色大氅扫过的地方,积雪竟比别处薄三分。
暮色西合时,御书房掌了八十盏琉璃灯。
皇帝着北疆虎符的凹痕,突然将茶盏砸向抖如筛糠的兵部侍郎:"好个忠君爱国!
你藏在西郊别院的五千套玄铁甲,是要给朕演傩戏么?"
陆真退出宫门时,玄色云靴踏碎了瓦当上垂下的冰凌。
林清在马车里昏睡,发间玉簪将醒未醒地勾着他袖口银线,像攥着缕不肯消散的晨雾。
皇太后的凤辇此刻正经过御花园,车辕碾过新雪的声音惊起寒鸦。
老嬷嬷替她拢了拢白狐裘,听见极轻的笑声混在风里:"哀家养的那对绿牡丹,该换盆了。」
宫墙阴影里突然传来扑簌簌的响动,鎏金雀笼不知何时开了条缝。
绿鹦鹉歪头啄着新落的雪片,琉璃眼珠映出远处忽明忽暗的宫灯,突然扑棱着翅膀喊起来:"换新天!
换新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