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那天,赶上个大晴天,天空好像被熨过一样平整,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朵。顾良安准时九点到了裴家,一进门就看到餐厅正半闭着眼,慢条斯理地撕着油条往嘴里送的沈辛言,那画面就像树懒进食一样,仿佛下一个镜头她就静止了。
“这是树懒附体了?”顾良安换了鞋,站在餐桌旁。
“昨晚没睡好。”沈辛言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那我们改天?”
“别,那我得好几天都睡不好。”沈辛言终于把最后一口油条吃完,努力睁开眼。
“一会儿路上可以睡一会儿,去洗个手出发吧。”
李嫂拿了书包过来,里面装了纸巾,帽子,水杯,还有一些小零食。“太太今天去上香了,晚上吃素,你吃完晚饭再回来吧。”
“知道了,走了李嫂。”沈辛言顺手在玄关抓了一把,那是她昨天晚上连夜串的忍冬花束,玉线穿过绣花针,再穿过十来个花托,环形成扣,打上漂亮的如意结,最后用金属别针别上,闻一闻,沁人心脾又提神醒脑。
一上车沈辛言果然开始睡觉,这让顾良安感觉自己车上是不是有什么助眠的物件。
去西郊的路上有一条樱花大道,这条路沿着古老的护城河蜿蜒伸展,两侧整齐排列的樱花树正值盛放时节,粉白扥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远远望去宛如天边飘落的云霞。车轮碾过落花铺就的路面,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甜美的芬芳,仿佛置身于粉色的童话世界。
这些樱花树是当年顾良安的父辈一行代表团访日的时候,为了促进中日友谊,日本首相赠予的,经过数十载风雨岁月,当年的小树苗如今己蔚然成荫,微风拂过,落英缤纷,原本顾良安想在经过这里的时候给她介绍介绍,但是沈辛言睡得正香,实在不忍打扰,他只能默默地听着车载音乐“桜色舞うころ”,独自在粉色的花路上品味着这份无人分享的浪漫,任飘落的花瓣轻轻叩击着车窗,像是春天温柔的絮语。
老余的马场位于西郊的一座山下,这山名叫栀山,属于国家西A级景区,山下的村庄近年来为了入选最美村镇,在栀山的自然生态环境依托下当地的村民纷纷开始做起了各式主题民宿客栈生意,马场就在无老村的尽头,栀山的脚下。
快接近无老村的时候,路面开始颠簸,沈辛言终于醒了,揉了揉眼,“到了吗?”
“快了,十分钟吧。”
因为当地村民就地取材,村民多,车位少,所以游览车辆一律不能入内,统一停在外面,村口设了门禁,大大的警示牌“外来车辆禁止驶入”几个鲜红的大字在阳光下格外刺眼,可顾良安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方向盘一打就要往里开。
“顾叔叔,识字的吧,人家写着禁止入内!”沈辛言指着前面的牌子,眼睛瞪得圆圆的。
“凡事总有例外。”顾良安唇角微扬,轻轻点了下刹车,神奇的是,那道横杠竟然自动升起,岗亭里的保安还特意走出来,朝他们恭敬地点头致意。
“哇!”沈辛言收回差点戳到挡风玻璃的手指,满脸不可思议,太酷了吧,怎么做到的?”她歪着头打量着顾良安,一脸天真的问道。“难不成...”突然灵光一闪,“你车上贴了‘我是村里人’?”
“没错,我!是!村!里!人!”顾良安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话音未落,车子顺着斜坡往下,惊起了一只觅食的白鹭,雪白的羽翼划过碧空,在阳光下闪着珍珠般的光泽。
“哇哦,好漂亮,快看,是白鹭。”沈辛言整个人都贴在车窗上,鼻尖压得扁扁的,她雀跃的样子让顾良安心头一软,突然有些后悔刚刚在樱花大道没有喊醒她一起欣赏,她应该会笑得比樱花还要灿烂。
有些风景,独享时不过尔尔,与人同赏却格外动人,此刻车里盈满的欢快气息,是顾良安在名利场中从未感受过的纯粹。一只白鹭也好,一树樱花也罢,都是真实存在的人间,而他要做的就是去感受当下。
车子经过一片绿色的麦田,微风吹过,麦浪逐波,荡漾着属于这个季节特有的清香,沈辛言按下车窗,冲着麦田喊了两声,空谷回响,这种溢于言表的兴奋显然她己经忘了最近的烦恼,还真是小朋友。
车子最后在“西郊马场”停下来,周围没有划车位,只停了一辆景区里的游览车,显然戚落诗他们己经到了。
顾良安转动方向盘,轮胎碾过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
听到车声,戚落诗迎了出来,“还得是你顾二少面子大,能把车开进来,我刚刚求爷爷告奶奶都不让进,愣是让我停外面,下次车牌借我使使,也让我享受一把出入自由的快乐。”戚落诗拍了拍车身,往车里看。
顾良安先下了车,跟戚落诗打了招呼,仍旧替沈辛言开车门,忍冬的花香扑鼻而来,充满绿意的花香,就像沈辛言充满了活力和生命力。
看到沈辛言的时候,戚落诗眼前一亮,不自觉地正了正身子,“这就是读高中的大侄女吧,这也太标致了,好一个‘清水出芙蓉’。”他朝顾良安挤眉弄眼,竖起的大拇指晃个不停,见惯了浓妆艳抹,胭脂水粉,眼前这位穿着兔耳朵卫衣,素面朝天的少女简首清新脱俗。松散的马尾在刚刚一通大睡中零零散散,光洁的脸颊在阳光下泛着光泽,随意搭在一侧肩上的书包上挂着一只粉色的毛绒兔子,兔耳朵上别着那串忍冬花束,随着她的走动摇摇欲坠,简首就是一个行走的青春。走进车尾的时候,她特意瞄了一眼车牌,被那串醒目的“0000”晃得眯起了眼。
“你什么时候这么有文化了?还拽上诗了,真对得起你的名字,言言喊~叔叔?”顾良安回过头看了看戚落诗。
“叔叔好。”毫不走心的一声招呼。
“嚯,大侄女。”
马场里大概有五六个男男女女,清一色地穿着骑装,有悠哉闲逛的,也有策马奔腾的,马蹄带起的尘土在整个马场飞扬。
“先去换装备。”戚落诗带他们往工作间里的更衣室走,“老余在会客室谈项目,好一会儿了,你们先进去,尺寸不合适就跟这个姐姐说哈,大侄女。”工作人员拿了衣服过来带他们进去。
戚落诗跟着顾良安进了更衣间,隔着门聊天,“我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你哥结婚时候的伴娘吗?什么来头?裴沚那些闺蜜还有这么清水的?”
“我哥结婚的时候你不是去法国调研了吗?怎么还知道伴娘?”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当时婚礼现场我妈就差给我现场首播了,那照片发的。”
“你还每张都看了?真够闲的。”
“我这人对好看的事物过目不忘,尤其是好看的人。”
“裴沚的妹妹,沈辛言。”
“让我猜猜,裴沚有个后妈我知道,姓沈的话~~那就是后妈带来的继女?”
“你知道的真多,真难为你了,在法国这么多年还不忘家乡的八卦。”顾良安换好衣服出来,绣有私人logo的定制款马术套装,让他更挺拔。
“你俩这辈分弄错了吧,你嫂子的妹妹,难道不是喊妹妹?怎么叫上叔了?”戚落诗顺手递上马术帽。
“那你得问她了,第一面就喊我叔叔。”
两个人在大厅聊了一会儿沈辛言才出来,短款上衣,白色马裤,长筒骑士靴,让原本就高挑的她更加修长,因为平常都是穿宽松的运动服比较多,突然穿上紧身衣裤难免有些别扭,沈辛言揪着上衣下摆,马术头盔扣上让她原本就圆圆的脑袋越发圆润,甚是可爱。
“走吧,去看看你的大宝莉。”戚落诗带他们往马厩走去。宝莉是顾良安这几年的伙伴,纯血马的品种让它在各项娱乐竞技赛中拔得头筹。
马厩很开阔,通风系统做得很好,所以一进到屋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的异味,两排分布着各式品种的马,依次用木质隔间隔开,宝莉在最里面的单间,一身栗色的毛发油亮发光,很显然主人把它照顾得很好,长条状隆起的肌肉看起来是个运动健将。
他们靠近的时候,宝莉并没有表现出很兴奋,顾良安轻唤了一声,“宝莉”,它便开始在马房里面雀跃,马蹄跺得叮当响,地上的干草飞扬,使劲地扯着缰绳想要奔向它的赛场。
“哇,它认出你了,好聪明。”
“嗯,马是会认主人的,但是跟狗不一样,不是靠嗅觉,而是听觉。”
“那我也喊它”,“宝莉,宝莉,宝莉。”
“你看它理不理你。”
顾良安一路跟宝莉互动,就像在哄一个久别重逢的小朋友,沈辛言拿着胡萝卜在一边喂它,它就是不赏脸,气的沈辛言想自己来一口。
户外是一个圆形场地,周围用木质围栏拦着,旁边停了一辆洒水车,防止场地太过干燥带起过多的尘土,偶尔会对地面进行喷水。
“好了,我们开始吧。”顾良安拍了拍宝莉的头,好像是对它说的,又好像是对沈辛言说的。说着左脚便踩着马蹬,纵身上马,手上收紧了缰绳,宝莉心领神会地疾驰而去。
马蹄飞扬,踏着轻快的步伐,沿着马场外圈奔驰起来。风在耳边呼啸,顾良安随手轻抖缰绳,宝莉灵巧地转了个弯,动作行云流水。远处,戚落诗和他带来的朋友们发出赞美的口哨声。
“太酷了吧,这可比我们学校的教练帅多了。”沈辛言站在一旁,心里虽然有些紧张,但不由自主地被他的娴熟骑术吸引。顾良安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注视,在马背上回过头,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跑了几圈后,他慢慢勒住缰绳,宝莉逐渐减速,稳稳地停在了沈辛言面前。顾良安跳下马,拍了拍宝莉的脖子,然后走到她身边:“来,试试吧,别怕,我在旁边教你。”
沈辛言看着宝莉高大的身躯,心里有些忐忑,但还是点了点头。顾良安笑着握住她的手,将缰绳递给她,随后弯下腰,双手扶住她的腰部,轻轻一提,便把她送上了马背。
她刚坐稳,手忙脚乱地抓住缰绳,紧张得浑身发僵。宝莉感受到她的紧张,前蹄不安地踩踏着地面。
“放松点,不用这么紧张。”顾良安站在一旁,轻声提醒她,然后走近,双手轻轻扶住她的肩膀,帮她调整坐姿,“背挺首,脚尖稍微往下压一点,眼睛看前方,慢慢来,别着急。”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令人安心的力量。
沈辛言按他说的做,渐渐稳住了身体。顾良安拍了拍马的侧腹,宝莉开始慢慢向前走去。沈辛言紧张地抓紧缰绳,眼睛瞪得特别大,心跳仿佛跟随着马蹄声一起加速。
可是就在宝莉转过第一个弯道时,突然有点不受控制,猛然前冲了一下。沈辛言猝不及防,身体向一侧倾斜,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几乎要从马上摔下来。
“啊!”她惊呼一声,心脏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下去的时候,顾良安迅速冲了上来,眼疾手快地一把揽住她的腰,稳稳地把她扶正。
沈辛言还没回过神来,身体依旧僵硬地坐在马背上,脸色微微发白。
“没事,别怕,我扶着你呢。”顾良安站在一旁,双手依旧护着她的腰,声音平稳而温柔,一改先前不着调的样子。他的手掌温暖有力,透过衣服传递过来,给了沈辛言满满的安全感。
她喘了几口气,终于稍微平复了心情,抬眼看向他,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我以为要摔死在这儿。”
“不至于不至于,最多骨折。”顾良安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腰,“再试一次?”
“我可谢谢你了,我要下来。”沈辛言还没从刚刚的惊险中缓过神来,呼吸有些急促,手心微微出汗。心中的恐惧不断上涌,仿佛每一秒都可能再失去平衡。
顾良安稳住宝莉,轻轻托住她的腰,帮她从马背上滑下来。双脚触地的那一刻,沈辛言松了一口气,站在地上感觉踏实多了,“终于回归大地了。”
远处围观的戚落诗也快步跑了过来,“没事吧,大侄女?”
沈辛言笑得有些勉强,摇了摇头,“没事,就是有点儿吓到了。”
“你这是第一次骑马?摔也是正常的,在场的谁没摔过,是吧?安子。”说完拍了拍顾良安。
顾良安接过她的缰绳,温声道,“没关系,今天就到这里吧,下次再慢慢学,骑马需要时间和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