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灯在会议室顶棚投下冷白的光，林逸盯着投影仪上的脑部MRI图像，指腹无意识着白大褂第三颗纽扣——那是前世被吊销医师执照时，苏瑶偷偷塞给他的平安符所在位置。屏幕里，金发少女的脑桥处盘踞着一团不规则阴影，像条正在冬眠的灰蛇。
“患者是德籍华人，在慕尼黑被诊断为脑干胶质瘤。”翻译的德语带着江浙口音，“当地医院说手术风险超过90%，建议姑息治疗。”
科室主任王建国的茶杯磕在瓷碟上，发出刺耳的响声：“小林，这种国际会诊……”话尾被突然闯入的高跟鞋声截断，金发碧眼的女医生推着病历车挤进来，胸前的慕尼黑大学铭牌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恕我首言，”她用生硬的中文盯着林逸胸前的实习牌，“让一位住院医师参与世界级难题，是贵院的特色吗？”会议室里响起压抑的轻笑，苏瑶端着病例本的手紧了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林逸的手指突然停在投影幕布上，指尖恰好落在“蛇头”顶端：“胶质瘤西级，浸润延髓，但这里——”他抽出自己带来的前世记忆笔记本，翻到夹着银杏叶的那页，“2017年《神经外科年鉴》有篇显微血管减压术改良方案，针对的正是这种哑铃型占位。”
女医生的瞳孔骤然收缩：“那篇论文尚未正式发表！”她掏出平板电脑疯狂翻找，林逸趁机转向护士站：“苏瑶，把3D打印的脑干模型拿来。”塑料模型递到手中时，他指尖划过“肿瘤”边缘：“从乙状窦后入路，沿面听神经间隙切开0.8毫米——”
“不可能！”女医生猛地站起，椅子在地面拖出尖锐声响，“这个角度会损伤椎动脉！”
林逸忽然抬头，目光比手术刀更冷：“贵院去年在汉堡的手术视频，我看过27遍。”他翻开笔记本，里面贴着泛黄的剪报复印件，“主刀医生在分离肿瘤时漏掉了小脑前下动脉分支，导致患者术后偏瘫。”会议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苏瑶注意到他翻页时，指腹在“2015年3月15日”的日期上停顿了0.3秒——那是前世他第一次观摩这台手术的日子。
女医生的脸色由白转红，忽然掏出手机：“我要和慕尼黑总院连线。”林逸却在此时走向墙角的远程医疗设备，熟练地输入一串德文密码——前世他曾作为翻译参与过这场会诊，记得德国教授惯用的登录名是“Neureon2010”。
屏幕亮起时，戴金丝眼镜的德国教授刚开口，就被林逸打断：“Dr. Schmidt，您床头柜上的照片里，令爱是12岁吧？”对方愣住的瞬间，他指着模型继续道，“如果按贵院方案，她右侧身体会失去知觉，但用我的改良术式——”他忽然从白大褂内袋摸出一支眉笔，在模型上画出比发丝还细的切线，“保留面神经的同时，能多清除15%的肿瘤组织。”
苏瑶看着他握笔的手，想起昨夜在值班室，他对着解剖图谱练了整整三小时这个角度的握刀姿势。德国教授的声音从扬声器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你怎么知道我们尝试过13次血管吻合实验？”
林逸合上笔记本，封面露出半行被磨掉的字迹：“因为有人曾在手术失败后，在洗手台哭了整整一夜。”他看向女医生，后者的傲慢己化作震惊，“现在，是否需要我演示手术机器人的操作路径？”
会诊结束时，慕尼黑团队坚持要和“林医生”视频合影。苏瑶在角落整理资料，忽然听见林逸用德语轻声说：“请转告令爱，中国的玉镯很适合她手腕的弧度。”女医生愣住，他己转身走向门口，白大褂下摆带起的风，让桌上那片银杏叶轻轻颤动——那是他重生后第一次主动提及前世的记忆碎片。
走廊尽头，苏瑶追上他：“你刚才输入的密码……”“是慕尼黑总院2015年的旧系统。”林逸忽然停下，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塞给她，包装纸在灯光下泛着十年前的陈旧光泽，“那年跨国会诊后，我第一次收到外国患者送的糖果。”他低头看表，“现在，该去给12床的奶奶做针灸了——她孙子今晚从柏林飞回来，对吧？”
苏瑶攥着糖纸的手忽然发烫，想起刚才在会议室，他挡住德国医生视线的瞬间，迅速在模型背面画了个小小的笑脸。那是只有她能看懂的符号——十年前，他们曾在抢救失败的患者床头，偷偷画过同样的笑脸，作为对生命最后的温柔告别。
窗外，暮色漫进医院的玻璃幕墙，林逸的白大褂在光影中忽明忽暗。苏瑶忽然明白，这场跨国会诊远不止是医术的交锋——当他精准说出德国教授女儿的年龄时，就己将十年前藏在记忆里的每颗尘埃，都磨成了此刻划破黑暗的星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