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混着走廊尽头飘来的中药味,林逸的手指在护士站登记本上突然顿住。第三床新收的患者姓名栏里,“张建成”三个字用蓝黑钢笔写成瘦长的菱形——这是前世那个在医疗事故鉴定书上签过字的笔迹,每个横折钩都带着刻意的顿挫。
“林医生,三床家属要找您。”实习生小周的声音带着不耐,“说什么十年前在县医院见过您。”林逸抬头时,正看见病房门口站着个穿灰西装的中年男人,左手虎口处的烫伤疤痕像片蜷缩的枯叶——2014年他替医药代表顶包时,对方泼来的那杯热茶,曾在他手背上烙下同样的形状。
“林医师贵人多忘事。”男人走进来,身上飘着混杂着尼古丁的沉香味道,正是前世那场致命“意外”前,出现在楼梯间的气味,“我家老爷子当年在县医院,多亏您‘照顾’。”他刻意加重“照顾”二字,手指划过床头柜上的住院手环,塑料扣发出细碎的响声。
林逸的目光落在男人西装内袋露出的一角文件上,泛黄的纸边卷着毛茬——是2015年那份被篡改的用药记录。他忽然想起重生当天,在值班室垃圾桶里捡到的半张处方,右下角的签名被撕去半边,残留的笔锋正与眼前人握笔的姿势吻合。
“令尊的病情我看过。”林逸抽出病历夹,指尖在“前列腺增生”的诊断上敲了敲,“但更该关注的是这里。”他翻到心电图报告,ST段压低的波形像道未愈的伤口,“十年前县医院误诊为药物过敏的那次抢救,其实是急性冠脉综合征吧?”
男人的瞳孔骤缩,腕间的佛珠突然绷断,木珠滚落在林逸脚边。苏瑶恰在此时推门进来,看见林逸弯腰捡珠子时,指尖快速划过男人手背的疤痕——那是前世他被诬陷时,对方抓握注射器留下的淤痕。
“护士站说您要改药。”苏瑶将温热的医嘱单放在桌上,有意无意用身体挡住男人与林逸的视线,“三床的护心通需要做皮试,您要看流程吗?”她说话时,指甲在“护心通”三个字上轻轻点了三下——这是两人上周刚约定的暗号,代表“可疑药物”。
林逸的手指划过医嘱单上的签名,墨水渗透纸背形成不规则的晕染:“这种中成药注射剂,十年前在县医院出过严重过敏反应。”他抬头首视男人,对方喉结不自然地滚动,“当时负责采购的药剂科主任,后来是不是去了辉星药业?”
病房里的温度突然降了两度。苏瑶看见男人的手悄悄摸向裤兜,那里鼓起的矩形轮廓,与前世监控里拍到的、在林逸“意外”现场出现的药盒大小一致。她忽然想起昨夜林逸在值班室反复查看的旧报纸,头版照片里,这个男人正举着“年度优秀医药代表”的奖杯,站在辉星药业的logo下。
“林医生说笑了。”男人掏出张名片,烫金字体在日光灯下格外刺眼,“我现在是仁心医疗的市场总监,这次来是想和贵院谈合作——比如三床的治疗方案,我们公司新到的进口药……”
“不必了。”林逸将名片轻轻推回,指尖停在对方袖口露出的手表上,“这块百达翡丽,和十年前县医院财务科被盗的那块,款式很像。”他忽然转身打开病历夹,在病程记录里写下“建议心内科会诊”,笔尖在纸面上划破三道浅痕,“另外,护心通的生产批号是140703,对吗?”
男人的后背猛地撞上床头柜,玻璃瓶里的绿萝晃出几滴水珠。苏瑶记得这个批号——前世林逸就是用了这个批次的药,导致患者抢救无效,而事后药瓶不翼而飞。此刻林逸写下的字迹,比平时深了三分,仿佛要将十年前的冤屈都刻进纸里。
“下午三点,我会陪令尊做冠脉造影。”林逸合上病历夹,声音轻得像片落在雪地上的羽毛,“如果在右冠状动脉发现斑块——”他忽然转身望向窗外,住院部楼下,辉星药业的宣传车正停在阴影里,“就该知道,有些旧账,不该让病人来背。”
男人离开时,撞翻了桌上的搪瓷缸,苏瑶蹲下身收拾碎片,看见林逸鞋底粘着片细小的纸屑,正是从对方文件上飘落的。她趁人不注意捡起,发现是张泛黄的会议记录,日期栏里“2014.11.23”的数字被圈了又圈——那是前世林逸被吊销执照的日子。
“要交给纪委吗?”苏瑶低声问,手指着纸片边缘的齿痕,像在触碰十年前的伤口。林逸却摇摇头,将绿萝的枯叶轻轻摘下:“先查清楚,当年被盗的那箱药,到底去了哪里。”他转身时,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钢笔,笔帽上的划痕与男人名片上的折痕,恰好吻合。
走廊尽头,电梯门开合间,那个熟悉的灰西装身影再次出现,正对着手机低声说话:“没想到他还记得……对,就是护心通的批号。”林逸看着他手腕翻转时露出的纹身——三条交缠的蛇,正是辉星药业logo的变形。十年前的雪夜,这个纹身曾在监控画面里一闪而过,如今却在日光下,清晰得令人发寒。
苏瑶忽然想起,刚才捡珠子时,林逸在她掌心写了个“药”字。此刻她望着护士站抽屉里的监控录像备份,终于明白,当旧怨随着药瓶上的批号一同浮现时,林逸早己将十年前散落的证据,串成了此刻剖开真相的手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