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手即杀招!
既然您二老相信命数,总不能让儿子干犯血光之灾吧。
母亲一听,立即惶恐:“既是这样,那咱们就先不成亲了!哪天你带着我们去拜见道长,我和你爹要磕头感谢他老人家的大恩大德!”
陈青阳这事做的不地道,当然内心深处,他有自已的解释:这是善意的欺骗,善意的欺骗。
记住,关键是善意。
在家休息几天后,陈青阳进城拜访老师韩慕淹,将科考之事一并告知。
是金子到哪都发光,科考第一的事在韩慕淹的意料之中。
提学大人古绍元赠送金腰带,知府大人派专车相送,这特殊礼遇说明他俩和我老韩一样,英雄所见略同。
一般说来,作为进士出身,韩慕淹凭资历怎么着也能熬个布政使、按察使的品阶,但他并不多在乎。
回首十余年宦海生涯,韩慕淹自觉最得意之事,莫过于发现了陈青阳这个青年奇才。
好好栽培一个才俊,远胜于这繁冗的政务。
韩慕淹每日处理公事、升堂办案,都让陈青阳在旁边观摩学习。
闲暇间隙,韩慕淹认真的给陈青阳讲解地方治理的政策和利弊得失,有时还会特意考较陈青阳对政务的见解。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这是陈青阳的体会。
跟着韩慕淹老师研习县衙政务,陈青阳深感受益匪浅。
他渐渐理解了有些看似愚蠢的政策背后的考量和初衷,这是书本上永远也学不来的知识。
有些事情没有认为的那么愚昧,有些事情没有看到的那么阳光。
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让言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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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有时候就是变成你少年时曾经鄙视的那一类人。
这是韩慕淹的感悟,也是这世界上大多数人的真实写照。
送走爱徒,韩慕淹心情久久未能平息,前半生往事,陡然间纷至沓来。
韩慕淹孩童时代,不像许多家长期望的那样“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他确实是想辅佐天子,但他的目的不是升官发财、享尽荣华富贵。韩慕淹的梦想是造福百姓,用后世的话说就是“为人民服务”。
因为这个梦想,他苦读二十五载,严寒酷暑自不待言。
虽然算得小地主家庭,但家里百亩田地的收入基本上都拿来应付他的学业开销。
三十三岁那年,韩慕淹不负众望,金榜题名,得中进士。
彼时的他,虽然已过而立之年,还是天真烂漫,觉得自已未来可以大显身手,实现读书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梦想。
因为殿试身列三甲,名次还算靠前。
韩慕淹分配到了一个肥差——浙江省嘉兴府海盐县县令。
一听名字中带“盐”字,你就能明白,这里的油水,哦,说错了,应该说“盐水”还是很大的。
和许多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一样,韩慕淹新官上任三把火,到任之后当即高调宣布:本县所有陈规陋习全部废除,县衙公事一律依法而行。
最开始大家也没几个人相信,哪个知县没这么说过?
说归说,做归做,我们懂。
明代官员俸禄微薄,在中国历代皇朝里面最低。
如果没有灰色收入,官员过日子不会太舒服。
当然,再怎么差也比百姓强的多,衣食无忧还是没问题。
但是,奉行“千里做官只为财”的官员,可以没有爹妈,但绝对不能没钱,故而官场之上,没有几个会不要灰色收入。
出乎县衙大小官吏的意料,知县老爷现在真搞起了“阳光行政”,银两火耗取消,淋尖踢斛不准。
海盐县衙的属吏们着实着了慌,你老人家可以节衣缩食,我们不行。
他们很多人开始搞起了对抗,当然是迂回对抗,硬扛大老爷,在这个封建时代,除非你屁股痒痒,否则没人敢冒这个头。
大家纷纷声称身体抱恙,需要居家休养。
韩慕淹非常生气,直接挑明了说,朝廷不养无用之人,若是月内病假超过三天,就不必回衙署了。
听到这话,属吏们乖乖的回到了县衙。
上班是上班,但是他们非常痛恨韩慕淹。
大家私下商议,想把韩慕淹给弄走。
他们想出了两条计策:一是找人上府城、省城去诬告韩慕淹;二是大家凑钱,替他“跑官”,把他升职调走。
结果一条计策也难以执行。
找人诬告,韩慕淹刚刚上任,没有他违法的证据,也没人敢出头去告他。
一旦告状不成,自已坐实了诬告,弄不好得流放。
替他“跑官”,大家没有门路。
何况,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凑得少了,办不成事;凑得多了,大家拿不出。
因此,海盐县的属吏们,心里诅咒韩慕淹千百遍,见了还是点头哈腰、殷勤不断。
韩慕淹战胜了小县的潜规则,得意洋洋,自觉立身公正,就能战无不胜。
韩慕淹可以赢小吏,归根结底还是权力使然。
在更大的权力面前,他就栽跟头啦。
一直以来,韩慕淹和上司保持正常的上下级关系,什么迎来送往,没那个必要。
上官讨厌他,但也不算太坏,鉴于韩慕淹政绩斐然,考核还是给了他上等。
有些官员虽然不是清官好官,但对于官声不错的同僚,若是没有深仇大恨,他们也不会下黑手。
坑韩慕淹的是个太监,本地的镇守太监。
和一般人想象中的不一样,明代太监可不止待在京城耍威风。
自明宣宗朱瞻基之后,各省基本上都派驻了太监。
一开始,太监的工作主要是监察军事。
后来,太监们被派遣充任矿监、税使,主管采办、织造等,帮助皇帝充实小金库。
在嘉兴府,官职最大的是知府,但要说权力最大的,却未必。
虽然宦官们的老大——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品级才正四品,与知府品级相当,但太监们的权力却是大的惊人。
纵然是巡抚、知府都要礼让镇守太监三分,因为不让不行。
作为皇帝的亲信,各地的镇守太监可以直达天听。他们随便参你一本,就可能让你罢官抄家。
镇守太监横行当地,地方大小官吏没有几个不怕他们。为了日子好过,地方官都会上赶着给他们送礼。
韩慕淹不肯巴结镇守太监,也不给人家送礼。
镇守太监眼看韩慕淹不上道,干脆打发小黄门,直接到海盐县来打秋风。
韩慕淹非但不按照惯例拿出孝敬银子,连安排的饭食也是糟糕至极,四菜一汤,酒都不让人喝一口。
小黄门咬牙切齿,拂袖而出,回去添油加醋的告了韩慕淹一状。
本来按照吏部考核,韩慕淹是要升职为六品通判或六部主事。
结果宫里太监一句话,吏部官员扛不住压力,直接把韩慕淹平调到了一个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地方做知县。
不愧是太监,办事效率比地方官员高多啦。
倒霉的事还在后面。
韩慕淹可能进入了太监群体的黑名单。
之后十年间,他一直辗转各地在各种穷县任职,天灾、骚乱、瘟疫,他差不多都经历过。
刚开始时,韩慕淹还能以孟夫子的“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来自勉。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韩慕淹伤心了。
兢兢业业,还是如流放一般任职。
韩慕淹痛惜自已的才华不能在更高的位子上施展,慢慢开始改变,逐渐变得圆滑。
多年后,韩慕淹调到了北直隶的平原之地做官,直到遇见陈青阳。
改变的过程痛苦,收获亦不及预期。
韩慕淹的底线还是太高。
他若能学某些前辈或后辈,和光同尘,就不会一直停留在知县这个层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