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机处的大殿内, 檀香袅袅, 铜炉中的炭火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几位重臣围坐在雕花楠木案前,面色凝重,连平日里最爱说笑的 和珅也收敛了笑容,手指无意识地着茶盏边缘。
殿外的寒风 呼啸而过, 仿佛裹挟着某种不安的气息。我端坐在主位上, 目光 缓缓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案头那份关于日本的情报上 —— 纸张边 角己被捏得发皱, 墨迹间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 各位大人, ” 我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 “ 日本如 今的局势, 想必诸位都己有所耳闻。那弹丸之地土地贫瘠,金银 矿产匮乏,地震海啸连年不断, 国内又因幕府与藩主之争闹得乌 烟瘴气。 可即便如此, 他们扩张的野心却从未消停过。琉球、朝 鲜 …… 这些邻近之地, 早被他们视作嘴边肥肉。若我们继续坐视 不管, 等他们羽翼, 必成大清的肘腋之患! ”
话音未落, 和珅便轻咳一声, 眯起那双惯会算计的眼睛,慢悠悠 道: “ 殿下高瞻远瞩, 臣深以为然。 依臣拙见, 与其等这狼崽子 长成猛虎, 倒不如趁它病弱时喂几口掺了毒的肉。 ”
他顿了顿, 见众人目光聚来, 才接着道: “ 咱们前些年裁撤旧军, 库房里堆 着不少老式火枪火炮, 与其生锈烂掉, 不如 ‘ 慷慨 ’ 赠给日本的长 州藩。 再派些懂练兵的老将过去指点,帮他们操练新军。不过嘛 ——”
他拖长了音调, 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 得让长州藩签下 文书, 承诺独立后做大清的藩属国, 岁岁纳贡, 事事听令。如此一来, 既能借他们的手牵制幕府,又能在大清和日本之间插一根 钉子。 ”
我微微颔首。和珅这主意虽透着几分阴损,倒也算对症下药。只 是 ……
“ 和大人此计甚妙, 但长州藩毕竟远在海外,如何确保他们 得了好处后不会翻脸不认人? ” 我屈指敲了敲案上的地图, 指尖 正落在日本西南部的长州地界, “ 若养出一头白眼狼, 反倒成了 祸害。 ”
“ 殿下放心! ” 和珅挺首腰板,眼中精光闪烁, “ 臣己暗中联络长州 藩的几位家老。他们如今被幕府打压得喘不过气, 巴不得找个靠 山。 只要咱们的军械一到, 再许他们日后自治之权,保准这群人 把大清当祖宗供着。 再者 ——”
他压低声音, 身子前倾, “ 咱们还 能安插些 ‘ 自己人 ’ 进长州藩的军队,名义上是教官,实则 …… 嘿嘿, 专教些容易炸膛的火枪用法,或是布阵时留几处破绽。等他们和 幕府打得两败俱伤, 咱们再坐收渔利, 岂不美哉? ”
“ 荒唐! ” 一首沉默的阿桂突然拍案而起, 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这 位老将军素来耿首, 此刻更是气得胡须首抖, “ 和大人这是要把 火往自家院里引! 你当长州藩那群倭人是傻子?今教他们 造枪,明日他们就能仿着造出更精良的!这些年英吉利人想卖鸦 片给咱们,不也是这般算计?结果如何?反倒让洋人摸清了咱们 的虚实! ”
他转向我, 抱拳重重一礼, “ 殿下, 老臣以为, 军械援 助断不可行! 倭人狼子野心,今日得利, 明日必反噬其主。与其养虎为患, 不如厉兵秣马, 加强沿海防务, 叫他们不敢轻举妄 动! ”
殿内霎时一片死寂。炭盆中的火星爆出一声脆响,惊得角落里的 侍从缩了缩脖子。我凝视着案上摇曳的烛火,心底暗自权衡 —— 阿桂的担忧不无道理, 但若一味防守, 终究被动。
正沉吟间, 朱 珪轻捋长须, 缓缓开口: “ 两位大人所言皆有道理。依老臣看, 这 ‘ 攻心 ’ 之术, 或许比刀枪更管用。 ”
他从袖中抽出一封密信, 双 手呈上, “ 臣那不成器的学生如今在英吉利掌管报馆, 若殿下允 准, 可令他在西洋各国散布消息,就说日本天皇昏聩无能,幕府 横征暴敛, 百姓易子而食 …… 再找几个画师绘些倭人茹毛饮血的 丑态, 印成画册西处传阅。 西洋人最爱看这等 ‘ 蛮夷 ’ 笑话, 久而 久之, 日本在国际上声名狼藉,谁还愿与他们结盟?到那时, 咱 们再动手, 也算师出有名。 ”
“ 妙啊! ” 我抚掌大笑, 接过密信细细端详。
朱珪这老狐狸, 果然 深谙人心。 “ 只是这舆论战须做得滴水不漏, 切不可让人抓住把 柄。 告诉十二阿哥, 雇几个洋人记者写文章, 银子尽管从犹太银 行支取。 记住 —— 要让他们觉得, 这些话是 ‘ 自己发现 ’ 的, 而非 大清授意。 ”
一首闭目养神的纪昀忽然睁眼, 轻叹一声: “ 殿下, 老臣有句话 不知当讲不当讲。 ”
见我点头, 他才继续道: “ 纵使咱们布下天罗 地网,真要动兵,还需等一个契机。如今英法俄美诸国虎视眈眈,若大清贸然出兵日本,难保不会有人趁机发难。依臣之见,不如 暗中挑动日本内乱, 待其自相残杀、 民怨沸腾之时, 再以 ‘ 平乱 护侨 ’ 之名出兵。 届时各国即便不满, 也找不到由头干涉。 ”
我心头一震。这老学究平日只爱编书修典,没想到谋略竟如此老 辣。 “ 纪大人所言极是! ”
我站起身, 负手踱至窗前。 夜色如墨, 紫禁城的飞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 传令沿海各督抚, 即日起严 查倭船, 凡有走私军火、刺探情报者, 一律扣留问罪。再让理藩 院与朝鲜、琉球加紧联络,许他们减免贡赋,换其协助监视日本 动向。 ”
转身看向众人, 我一字一顿道: “ 今日所议诸策, 需步步 为营, 环环相扣。和珅负责军械输送与安插内应,朱珪主理舆论 造势, 阿桂整顿海防, 纪昀统筹外交。半年之内, 朕要看到日本 乱象初现! ”
“ 臣等领命! ” 众人齐声应诺, 脚步声与甲胄碰撞声渐渐远去。
我 独自立于殿中,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玉佩。案头烛火忽明忽 暗, 在地图上投下一片颤动的阴影 —— 那狭长的岛国轮廓,此刻 仿佛一条蜷缩的毒蛇, 正吐着信子伺机而动。
更深漏残时, 我蘸墨提笔, 在宣纸上重重写下西字:
釜底抽薪。
窗棂外忽然掠过一阵疾风, 卷得纸角飞扬, 墨迹未干的 “ 薪 ” 字晕 开一道狰狞的裂痕, 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