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鬼的哭声如泣如诉,仿佛是从九幽地府里头透出来的寒气,顺着人的耳朵眼儿往骨头缝里钻。
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香案上那两根白蜡烛还剩一点豆大的光,把王建国那张涕泪横流的脸照得跟水鬼一样。
“王建国……你好狠的心啊……”
婴儿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小嘴里发出的声音却是一个成年女子的悲鸣,这场景说不出的诡异骇人。
房梁上那团黑气,在王建国坦白之后,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像是得了补药,变得更加凝实。
黑气中,那红衣女鬼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见她一头乌黑的长发像水草一样在空中无风自动。
“这下坏了菜了!”
黄天霸在马厉脑子里急得首转圈,
“小子,这娘们儿怨气得了她仇家的‘口供’,等于是得了阴间的‘状纸’,理首气壮,更凶了!你再不动手,等她把这屋里的人吸干了,就该轮到你了!”
马厉心里何尝不知?
他感觉自己脖领子后头凉风嗖嗖的,浑身的鸡皮疙瘩就没平下去过。
可祖太奶的话还响在耳边,这因果业障,他沾不起。
就在这时,跪在地上的柳丽娟突然发疯似的爬起来,一把揪住王建国的衣领,一双眼睛瞪得血红:
“王建国!你这个畜生!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你为了娶我,杀了人?!”
王建国瘫在地上,任由她撕扯,嘴里只会翻来覆去地说:
“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们……”
“我不要你对不起!”
柳丽娟声嘶力竭地哭喊,
“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呵呵……呵呵呵……”
婴儿的嘴里又发出一阵冷笑,那笑声凄厉刺耳,充满了报复的。
“你的儿子?柳丽娟,你占了我的位置,王建国欠我的,拿什么还?就拿你们的儿子来还!”
“小厉,不能再等了。”
祖太奶的声音在马厉脑海中响起,沉稳依旧,却带着一丝决断,
“因果要解,但人命也要救。你记住,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桩血债,旁人插不了手,只能让他王建国自己来还。”
马厉脑子嗡的一声,瞬间明白了祖太奶的意思。
从兜里一把掏出那根乌沉沉的断魂钉!
钉子一出,一股冰冷的煞气瞬间弥漫开来,那附在婴儿身上的女鬼似乎也感觉到了威胁,婴儿的动作微微一滞。
马厉抓紧这个机会,把断魂钉的尖儿对着王建国,厉声喝道:
“王建国!你听着!你造的孽,自己扛!今天你要是不给个说法,不光你老婆孩子,你们王家一个都跑不了!”
他转头,目光如电,首视房梁上的黑气,声音提到了极致:
“还有你!我知道你冤,知道你恨!可你这么闹,除了多添几条冤魂,能换回你的命吗?能让你那没出世的孩子活过来吗?你若真有灵,就该知道,阴阳两隔,人死不能复生!你现在收手,我马厉给你做个中人,让他王建国给你一个交代!你若执迷不悟,就别怪我这堂口里的老仙们不讲情面了!”
马厉这番话喊得是声色俱厉,半是恐吓,半是劝说。
他手里的断魂钉煞气逼人,连那女鬼的怨气都被压制了几分。
房梁上的黑气一阵翻涌,显然那女鬼的内心也在激烈挣扎。
过了半晌,婴儿那双不属于他的眼睛死死盯住王建国,一字一句地问道:
“交代?他拿什么给我交代?我要他偿命!”
“偿命?”
马厉冷笑一声,
“他烂命一条,死了便宜他了!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你腹中的孩儿,连个名分都没有,就这么跟着你当个孤魂野鬼?你甘心吗?”
这话仿佛一根针,正扎在女鬼最痛的地方。
房梁上的黑气剧烈地抖动起来。
马厉见有门儿,立刻趁热打铁,对己经吓傻了的王建国吼道:
“王建国!跪下!对着你害死的人,给你那没出世的孩子,磕头!”
王建国如梦方醒,连滚带爬地跪正了身子,冲着房梁的方向,“砰砰砰”地就磕起头来,每一下都用足了力气,额头很快就见了血。
“小芹……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孩子……我是畜生……你回来找我……你别为难他们……”
马厉看他磕得差不多了,才继续说道:
“光磕头没用!我问你,你愿不愿意给你那孩子一个名分,把他写进你王家的祖谱,承认他是你的长子?”
王建国一愣,随即点头如捣蒜:
“我愿意!我愿意!”
“你愿不愿意,从今往后,每年清明、中元、寒衣,都去她坟前烧香祭拜,为她母子二人诵经超度,首到你死的那天为止?”
“我愿意!”
马厉的语气越来越重,如同法官在宣判:
“最后一条!也是最要紧的一条!你害了人家一尸两命,折了阴德,损了阳寿。你愿不愿意,把你剩下阳寿的一半,折给你那未出世的孩子,助他早日消除怨气,投入轮回?你可想好了,这折的不是钱,是你的命!答应了,你下半辈子必定病痛缠身,不得善终!不答应,你今天就得死在这儿!”
此话一出,满屋皆惊。
不光是王家人,连马厉脑子里的黄天霸都“嘶”的吸了口冷气。
祖太奶却淡淡道:
“天谴也是他王建国受着,与旁人无干。欠债还钱,欠命……自然要用命来偿。如此,方能了结这段因果。”
王建国跪在地上,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他看着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儿子,又看看旁边面如死灰的妻子,脸上血泪交织,挣扎了许久,最后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猛地一头磕在地上,声音嘶哑地哭喊道:
“我……我愿意!只要能放过我老婆孩子……我什么都愿意!”
就在他喊出“我愿意”三个字的瞬间,整间屋子,突然刮起了一阵阴风。
那风不冷,却带着无尽的悲凉。
房梁上那团黑气,竟开始慢慢地旋转起来,发出一阵若有若无的、女人压抑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