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成的手像是一把焊死的铁钳,不带一丝活人的温度。
马厉手腕剧痛,骨头都仿佛在呻吟。
他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巨力攥得动弹不得,整个人僵在原地。
屋里没开灯,只有窗外楼道那颗昏黄的灯泡,费力地投进一抹微光,恰好照亮了刘成半张脸。
那是一张因恐惧而极度扭曲的脸,眼白里爬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瞳孔缩成了一个针尖,死死地盯着马厉,又好像穿透了他,看到了什么更恐怖的东西。
“不能碰……”
刘成的声音带着濒死的颤抖。
“碰了,他们……他们就知道了……”
马厉的心脏狠狠一抽。
他知道!表哥刘成竟然是清醒的!不,这不是清醒,这是被无边恐惧暂时唤醒的一丝神智。
“他们是谁?”马厉压低声音,试图从他嘴里撬出更多信息。
刘成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句话。
“不能碰……我们都得死……都得死……”
“小子,听他的!”脑海里,黄天霸的声音炸雷般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不是什么钉子,这是‘子母追魂扣’里头的‘子扣’!”
马厉脑子“嗡”的一下。
“啥玩意儿?”
“捡骨人那帮杂碎惯用的阴损法器!”黄天霸的声音又急又快,“一套两个,母扣在施法的人手里,子扣就用秘法打进活人命门,专门用来拘魂的!你这表哥的三魂七魄,怕不是己经被这玩意儿扣住了两魂六魄,就留了一魂一魄吊着命,所以才跟个活死人一样!”
胡九媚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带着一丝寒意:“这子母扣之间有感应,你这边但凡动一下子扣,拿着母扣的人那边立刻就能知道。到时候顺着感应找过来,可就不是闹着玩儿的了。咯咯,人家这是把鱼饵下好了,就等你这条鱼上钩呢。”
马厉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好一个连环计,好一招请君入瓮!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下咒了,这是绑票!拿他表哥的魂魄当肉票,等着自己这个“懂行”的去解,只要一碰,立刻就会触发警报,到时候对方就能杀个回马枪!
难怪青玄子道长当初那么严肃地警告自己,不准再碰“捡骨人”的事。
这帮人做事,根本不留任何余地,步步都是杀招!
就在马厉心念电转之间,刘成攥着他的那只手突然一松。
那股子从他身体里爆发出来的惊人力量,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空洞,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回床上,又变回了那个只会盯着天花板发呆的木头人。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警告,只是一场幻觉。
马厉踉跄着退了两步,靠在冰冷的墙上,大口喘着粗气。
他低头看着自己被捏得发紫的手腕,再看看床上毫无生气的表哥,最后,目光落在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军装上。
他现在看那身军装,己经不是一件衣服了,那是一个拴着表哥性命的定时炸弹。
不能动,也动不了。
这是一个死局。
马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椅子边,伸出手,却没有去碰那军装,只是将那根从内衬里钻出来的,比针尖还细的黑色“子扣”,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又按了回去,确保从外面看不出任何破绽。
做完这一切,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表情,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房门。
客厅里,烟雾缭绕。
姑父刘建军坐在沙发上,脚边己经丢了好几个烟头。
大姑则坐立不安地在屋里来回踱步。
看见马厉出来,大姑赶紧迎了上来,一脸期盼地问:“小厉,怎么样?跟你哥说上话了没?”
马厉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了两句。我哥就是太累了,刚应了我一声,就又睡过去了。大姑,让他好好歇着吧,别总打扰他,精神头得慢慢养。”
“唉,”大姑叹了口气,眼圈又红了,“在部队到底是遭了多大的罪啊。”
刘建军抬起眼皮,冷冷地瞥了马厉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说话。
那眼神里的怀疑和不信任,像是刀子一样。
马厉心里跟明镜似的,他这位姑父,八成是觉得自己在咒他儿子。
“大姑,姑父,天不早了,我得回去了,茶社那边明天一早还得开门呢。”
马厉找了个借口。
“哎,这……吃了饭再走啊。”大姑客套地挽留。
“不了不了,我妹一个人在家呢。”
马厉匆匆换上鞋,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家。
走在老式居民楼那黑漆漆的楼道里,声控灯坏了,只能摸着冰冷的扶手往下走。
水泥墙壁上渗出的潮气混着各家各户飘出的饭菜味,形成一种复杂而又真实的人间烟火气。
可马厉却觉得浑身发冷,那股子寒意不是从外面来的,而是从心里头钻出来的。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子母追魂扣,捡骨人,被扣住的魂魄,还有表哥那充满恐惧的眼神。
这件事,己经远远超出了他能处理的范围。
靠他自己,别说救人,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瞎子李师父远在乡下,一时半会儿指望不上。
堂口里的仙家虽然厉害,但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硬碰硬绝对不是上策。
唯一的希望,似乎只剩下一个人了。
青玄子道长!
马厉的脚步猛地一顿。
他想起了道长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想起了他处理“肉孽”时那雷霆万钧的手段。
对,只有他!
只有他或许知道这“子母追魂扣”的门道!
虽然道长警告过自己,可现在火都烧到自家眉毛了,还是亲人的命,这事儿,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他也得管!
打定主意,马厉心里顿时有了方向,脚步也快了起来。
刚走到楼道口,一股冷风夹杂着冬夜的寒气灌了进来,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他下意识地抬头,朝自家姑姑的窗户方向看了一眼。
就在这一刻,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只见在二楼那扇黑洞洞的窗户玻璃上,除了映出楼下昏暗的路灯光晕,还隐约有一个模糊的倒影。
那倒影瘦长,佝偻,像一根插在地上的竹竿,就静静地立在楼道拐角的阴影里,仿佛己经在那儿站了很久很久。
马厉浑身的汗毛“唰”地一下全立了起来!
他猛地转过身,凌厉的目光如刀子般扫向身后。
空空如也。
楼道里只有他一个人,墙角堆着几袋过冬的烂白菜,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错觉?
马厉皱紧了眉头,再次回头望向那扇窗户。
玻璃上的倒影己经消失了,只剩下单调的灯光。
可刚才那股被毒蛇盯上一样的感觉,是那么的真实。
那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窥视感,此刻还像一件湿衣服一样黏在他的后背上。
他们己经来了。
或者说,他们一首都在。
就在附近,像耐心的猎人,静静地观察着自己这个闯入陷阱的猎物。
马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知道,从他踏进这栋楼的那一刻起,这场猫鼠游戏,就己经开始了。
而现在,他既是猫,也是那只随时可能被一口吞掉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