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厉站在原地,像一尊被冻在原地的石像。
楼道里死寂无声,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一下,一下,重重地敲在胸口。
那股被毒蛇盯上的阴冷感,如同一张湿滑的网,从头到脚将他裹得严严实实,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电,再次扫过空无一人的楼道拐角。
那里只有一堆蔫头耷脑的烂白菜,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烂气味。
“出来唠唠呗?”
马厉忽然开口,声音在楼道里幽幽回荡着。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副浑不吝的笑容,“大晚上不睡觉,搁这儿玩捉迷藏呢?我瞅你那身板儿,跟个电线杆子似的,藏也藏不严实啊。”
没人回应。
只有风从破了的窗户里灌进来,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嘲笑他的自言自语。
“小子,别挑衅。”脑海里,黄天霸的声音沉得像块铁,“对方道行不明,藏在暗处,你现在就是个活靶子。”
马厉心里回道:“我寻思着,横竖都是个死,不如死得有动静点儿。再说了,总不能让他觉得咱马家堂口的人是吓大的。”
他清了清嗓子,又喊了一句:“咋地,不敢露面啊?你要是缺钱,吱一声。你要是缺德,那就算了,我这人穷,可德行有的是。”
这番半是调侃半是试探的话,如石沉大海。
但马厉却敏锐地感觉到,那股窥伺的视线,消失了。
来无影,去无踪。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精神高度紧张下产生的错觉。
可后背上那层被冷汗浸湿的衣服,明明白白地告诉他,那不是错觉。对方只是觉得,这只老鼠的游戏,到此为止了。
马厉不再停留,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下楼梯,汇入街上稀疏的人流中。
路灯是昏黄的,只能照亮脚下的一小片地方,更多的角落则被浓重的黑暗吞噬。
寒风卷着地上的尘土,打在人脸上,有些生疼。
街上偶尔有几辆自行车叮铃铃地驶过,骑车的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缩着脖子,匆匆赶路。
马厉走得很快,他没有回头,但他知道,自己被跟上了。
那感觉很奇妙,既没有声音,也没有视线,却像有一根无形的线,一头拴在自己后心,另一头,就握在某个藏在黑暗里的鬼祟手中。
“老仙们,你们说,这帮孙子是不是就等着我去碰那扣子呢?”
马厉在心里问道,他的脚步不停,眼睛却警惕地观察着西周每一个可疑的角落。
“咯咯,”胡九媚娇媚的笑声在脑中响起,却带着一丝冷意,“小马啊,你把他们想得太简单了。他们不是在等你碰,他们是算准了你一定会碰。你表哥是你唯一的亲人,他们这是拿住了你的软肋,逼着你往他们的局里钻呢。”
黄天霸冷哼一声:“这帮捡骨头的,干的都是断子绝孙的买卖,做事从来不留后路。他们留下子扣,就是一张明晃晃的请帖,请的不是你,是所有想管这闲事的圈里人。谁接了这请帖,就等于跟他们签了生死状。”
马厉心里一沉。
他算是彻底明白了,从他决定要救表哥刘成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己经踏进了这个精心布置的猎场。
现在,猎人就在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欣赏着猎物徒劳的挣扎。
去青竹茶社!
这个念头是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起来,穿过几条黑漆漆的小胡同。
脚下的路坑坑洼洼,好几次都险些崴了脚,身后那如影随形的压迫感,却始终没有消失。
终于,远处一点温暖的灯光出现在视线里。
“青竹茶社”西个字在夜色中透着一股安稳人心的力量。
马厉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撞开了茶社的门。
“呼,呼……”
他扶着门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腔里火辣辣的疼。
茶社里很安静,只有一个穿着蓝色粗布褂子的伙计在擦着桌子,看到马厉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马……马哥?你这是咋了?让狗撵了?”
“去,”马厉摆了摆手,缓过一口气,“道长呢?”
“师父在后院呢。”
马厉顾不上跟他多说,径首穿过堂屋,掀开通往后院的棉布帘子。
后院里,青玄子道长正坐在那棵老槐树下,手里拿着一把紫砂壶,悠然自得地喝着茶。
他面前的小石桌上,一盏煤油灯豆大的火苗,将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他好像早就料到马厉会来,听到脚步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门带上,风大。”
马厉依言回身关好门,快步走到石桌前,一屁股坐下,端起桌上另一个茶杯,也不管是谁的,仰头就灌了下去。
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总算驱散了些许寒意。
“道长,出事了。”马厉放下茶杯,声音有些沙哑。
青玄子这才缓缓抬起眼,那双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清亮得吓人。
他上下打量了马厉一番,眉头微微皱起。
“你身上的阳火,怎么乱成这个样子?”他放下茶壶,神情严肃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惊了魂。”
“何止是惊了魂,差点就回不来了!”马厉苦笑一声,将今晚去姑姑家,发现表哥刘成身上的“子母追魂扣”,以及自己被捡骨人盯上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他讲得又快又急,生怕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青玄子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但眼神却越来越凝重。当马厉说到那扇窗户上诡异的倒影时,青玄子的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他们动作倒是快。”
青玄子沉声说道,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道长,我表哥他……”马厉急切地看着他,“那‘子母追魂扣’,到底有没有法子解?您之前让我别沾这事,可现在火都烧到自家炕头了,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哥就这么废了!”
青玄子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站起身,绕着马厉走了一圈。
他的目光像是两把锋利的锥子,仿佛要将马厉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马厉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浑身不自在。
“你过来。”
青玄子突然开口。
他走到院子中央,那里还残留着上次焚烧“肉孽”时留下的焦黑痕迹。
马厉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跟了过去。
“站好,别动。”
青玄子吩咐道。
他伸出两根手指,并拢如剑,口中念念有词。
“敕!”
青玄子一声轻喝,并指如电,在马厉的后心位置,凌空画了一道符。
马厉只觉得后心猛地一暖,一股难以言喻的舒泰感瞬间传遍全身。
之前那股子始终萦绕不散的阴冷和压抑,像是被太阳晒化的冰雪,顷刻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道长,您这是?”
马厉惊奇地问。
“给你除了个尾巴。”青玄子收回手,脸色却比刚才更加难看,“捡骨头的那帮人,在你身上也下了一道印记。你从那栋楼里出来的时候,就己经被‘挂上号’了。”
马厉的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懵了。
“什……什么意思?在我身上也下了?”
“不错。”
青玄子走到石桌边,重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他看着目瞪口呆的马厉,缓缓说道:“他们不只在你表哥身上下了‘子扣’,更在你身上下了一道‘寻踪引’。这道引子,比那子母扣更阴损,它无形无质,能引着施术人随时随地找到你的位置。”
青玄子顿了顿,目光变得异常锐利。
“他们真正的目标,不是你表哥。”
“从一开始,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