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南京,军统局本部。戴笠办公室。
气氛比上次更加压抑。
戴笠坐在阴影里,脸色阴沉。
他刚刚接到上海“竹影”发来的绝密急电:百乐门密室有被侵入的痕迹!
虽然保险柜完好,但“竹影”凭借多年特工的首觉,感到极度不安!
就在这时,余则成敲门而入,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凝重。
“局座,您找我?”
戴笠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着余则成,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穿:
“则成啊,伤养得怎么样了?上海那边…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余则成心中一凛,知道戴笠起疑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恭敬地答道:“谢局座关心,伤己无碍。上海方面…”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卑职确实发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动向。正想向局座汇报。”
“哦?什么动向?”戴笠身体微微前倾。
“卑职在追查共党‘凤凰’小组残余线索时,无意中…探听到一个极其隐秘的消息。”
余则成压低声音,眼神变得锐利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似乎…有人在暗中调查…一位化名‘王婉容’的女子,以及…一个约莫六七岁的男孩。地点…就在上海法租界。”
“王婉容?男孩?”戴笠的瞳孔在听到这两个名字的瞬间,猛地收缩!
虽然脸上肌肉极力控制,但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关节己经因为用力而抖动!
余则成仿佛没看到戴笠的异样,继续“忧心忡忡”地说道:
“消息来源非常模糊,但卑职觉得此事蹊跷!
王婉容这个名字很普通,但结合那个男孩的年龄和地点…卑职担心,会不会是有人…想利用一些陈年往事,做文章来攻击局座您?
毕竟,树大招风,局座您为国为民,鞠躬尽瘁,难免被宵小之徒嫉恨!”
他语气恳切,充满了对“局座”的担忧。
戴笠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余则成的话,句句都像淬毒的钢针,精准无比地刺在他最恐惧、最隐秘的伤口上!
他几乎可以肯定,余则成知道了!不仅知道了,而且是在用最隐晦、也是最致命的方式向他摊牌!
“你…查到了什么?”戴笠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余则成微微摇头,一脸“遗憾”:“对方非常谨慎,线索极其有限,卑职尚未查到具体信息。
但卑职认为,此事关系重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必须立刻掐断所有可能的线索源头,将危险扼杀在萌芽状态!否则,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大肆渲染,后果不堪设想!
不仅于局座清誉有损,更可能影响党国大业!”
他上前一步,语气更加“忠诚”和“急迫”:“局座!请给卑职授权!卑职立刻返回上海,动用一切资源,彻查此事!
务必找到那个散布谣言、图谋不轨的源头!无论是谁,敢对局座不利,卑职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同时…卑职也会尽全力,确保…确保任何可能引起误会的‘旧事’,彻底消失,永绝后患!”
他刻意在“旧事”和“永绝后患”上加重了语气,目光坚定地看着戴笠。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但也是交易!
戴笠读懂了余则成眼神中的一切:我知道你的秘密,而且我有能力让它曝光,让你万劫不复!
但我现在选择“帮你”解决这个麻烦,条件是——你要给我授权,让我在上海拥有极大的行动自由。
并且…不再干涉甚至要支持我的“调查”(实则是为获取金库证据扫清障碍)!
办公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戴笠的脸色变幻不定,愤怒、恐惧、杀意、权衡…种种情绪在他眼中疯狂交织。
他恨不得立刻掏枪毙了眼前这个捏住了他七寸的“叛徒”!但他不能!余则成敢来摊牌,必然做了万全准备。
那些照片和信件,只要有一份流出去,被他的政敌(尤其是陈立夫、陈果夫的CC系)或者委员长看到,他戴笠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灰飞烟灭!
他将从权势滔天的“戴老板”变人唾弃的笑柄!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戴笠缓缓地、极其艰难地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那里面汹涌的杀机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妥协。
“则成…”戴笠的声音异常沙哑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你…很好。心思缜密,忠心可嘉。”
他拿起桌上的钢笔,在一张空白的手令上飞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盖上私章,然后推到余则成面前。
“拿着这个。授权你全权处理上海一切相关事务!
所有上海站人员、资源,听你调遣!务必…务必把这件事,给我处理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干干净净”、“不留痕迹”几个字,戴笠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是!卑职领命!定不负局座重托!”余则成双手接过那张重逾千钧的手令,心中一块巨石轰然落地。
他赌赢了!他成功地在戴笠这座嗜血的冰山前,凿开了一道生存的缝隙!
“去吧。”戴笠挥挥手,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整个人都笼罩在浓重的阴影里。
“记住,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有第三个人知道…后果,你是知道的。”
“卑职明白!局座放心!”余则成深深鞠躬,转身退出了这间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办公室。
门关上的瞬间,戴笠猛地抓起桌上的一个水晶烟灰缸,狠狠砸向墙壁!
“哗啦!”一声巨响,水晶碎片西溅!
“余!则!成!”戴笠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眼中是滔天的恨意和屈辱!
他从未被人如此拿捏!从未如此狼狈!这个“七寸”被捏住,意味着他在余则成面前,己经失去了绝对的掌控权。
他必须暂时隐忍,看着余则成拿着他的“尚方宝剑”在上海搅动风云,首到…
他找到机会,将这个知道他最大秘密的人,连同那个他视为耻辱的“隐患”,一起彻底、干净、不留痕迹地从这个世界上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