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走出军统大楼的余则成,感受着口袋里那张手令的份量和贴身藏着的照片的滚烫,心中没有丝毫轻松。
他知道,这暂时的“胜利”是用更大的危险换来的。戴笠的妥协是暂时的,报复必将如影随形。
他必须利用这张手令带来的短暂自由和权力,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百乐门金柜里剩下的、能真正扳倒戴笠和整个腐败政权的铁证!
同时,那个无辜的孩子…他必须想办法保护起来!这不仅是对生命的尊重,更是未来可能制衡戴笠的另一张牌。
南京的天空,铅云低垂,仿佛预示着更大的风暴。
余则成紧了紧风衣,大步走向停在路边的轿车。
上海,霞飞路,百乐门,真正的决战,才刚刚开始。
法租界边缘,一座不起眼的石库门弄堂深处。
空气潮湿粘腻,弥漫着煤炉的烟火气和弄堂特有的陈腐味道。
余则成一身长衫,像个普通的账房先生,走进一间挂着“王记裁缝铺”招牌的昏暗小店。
柜台后,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老裁缝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镜片后锐利地扫了余则成一眼,随即又低下去,继续摆弄着手中的布料。
“先生要做衣裳?”老裁缝声音沙哑。
“找王婉容女士。”余则成声音压得很低,目光首视着老裁缝。
老裁缝的手顿住了。
沉默了几秒,他缓缓摘下眼镜,眼神变得异常清明,带着审视和警惕:
“这里没有王婉容。先生找错地方了。”
余则成没有废话,从袖中取出一张微微泛黄的照片——
正是那张王婉容抱着婴儿的照片。他轻轻推到老裁缝面前。
老裁缝的目光落在照片上,身体几不可查地一震。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余则成,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杀意!
干枯的手己经摸向了柜台下的某个地方。
“别紧张,‘竹影’先生。”余则成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戴老板让我来的。”他刻意加重了“戴老板”三个字。
“竹影”的手僵住了。他是戴笠最隐秘的心腹,代号极少人知晓。
眼前这个人不仅知道王婉容,还知道他的代号,甚至带着戴老板才能拥有的照片…他惊疑不定。
“老板…有何吩咐?”竹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戴笠派一个陌生人来,本身就透着极大的诡异和不祥。
“老板有令,”余则成模仿着戴笠那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局势有变,此处己不安全。
立刻转移夫人和小少爷,新的安全地址在这里。”
他递过去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个位于公共租界、由娜塔莉亚秘密提供的安全地址。
“动作要快,要干净。老板随后会亲自处理后续。”
竹影接过纸条,看着上面陌生的地址,心中的疑虑更深了。
转移?为什么不是老板亲自下令?为什么是这个陌生人?
但照片和代号做不得假,戴笠多疑的性格和“非常之法”的指令也让他不敢有丝毫怠慢。
“明白。我即刻安排。”竹影咬牙应道。
保护这母子是他的终极使命,也是悬在他头上的利剑。
“还有,”余则成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转达”的漠然,“老板交代,转移过程要绝对保密。
除了你,任何人不得知晓去向,包括…原先负责外围警戒的人员。明白吗?”
这是要竹影切断与戴笠其他眼线的联系,确保孩子和母亲完全落入余则成(或者说“戴笠”命令)的掌控之中。
竹影心中一凛,这命令透着清洗的味道。
他不敢多问,只能点头:“是!卑职明白!”
余则成不再多言,转身消失在弄堂昏暗的光影里。
他知道,这颗种子己经埋下。王婉容和孩子暂时安全地转移到了他指定的地方,由娜塔莉亚的人秘密看护起来。
戴笠伸向这里的触角,被他用戴笠自己的名义,暂时斩断了。
现在,他手中这张牌的份量,更重了。
与此同时,上海百乐门顶层,豪华套间。
戴笠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霓虹闪烁、纸醉金迷的上海滩。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余则成拿着他的手令在上海站如入无人之境,调阅档案,约谈人员,动作频频。
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竹影”发来的最后一条密电显示,王婉容母子己经被“老板派来的特使”紧急转移,去向不明!
而他戴笠,根本就没派过任何人!
“余!则!成!”戴笠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玻璃上!玻璃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感觉自己像一头被关进笼子的困兽,被余则成用他自己最深的秘密,耍得团团转!愤怒和屈辱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
“局座。”一个心腹小心翼翼地进来汇报,“余处长…又调阅了关于‘樱花计划’的全部档案,还约谈了当年负责与日方部分人员‘接触’的几个外围线人…”
“樱花计划…”戴笠眼中寒光爆射!
那是抗战最艰难时期,军统为了获取某些战略物资和情报,与个别日本非主流派别进行的极其隐秘、极其肮脏的交易!
虽然最终因各种原因未能完全实施,但留下的文件和知情者,都是足以将他钉上历史耻辱柱的铁证!余则成在挖他的根!
不能再等了!戴笠猛地转身,眼中只剩下疯狂的杀意!
余则成必须死!立刻!马上!不惜一切代价!
“通知‘血菊’小组,”戴笠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
“目标:余则成!地点:外滩十六铺三号仓库!时间:今晚十点!行动代号:‘除草’!我要他死!尸体沉进黄浦江!记住,要做得像意外,或者…像共党锄奸!”
“是!”心腹领命,感受到戴笠身上散发出的恐怖气息,不敢有丝毫迟疑。
戴笠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烈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他心中的毒火。
余则成以为捏住了他的七寸就能为所欲为?做梦!他戴笠纵横谍海几十年,岂是那么容易就被拿捏的?
今晚,就是余则成的死期!只要余则成一死,那个秘密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至于那个孽种…戴笠眼中闪过一丝更深的残忍,等解决了余则成,再彻底清理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