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西章:全县动员,众志成城(一)!
就在此刻!
那个请缨的孤儿狗儿,瘦小的身子抱着比他头还大的木桶,里面是滚烫的开水。
他咬着牙,一步一挪,汗水和污渍混在一起流下,却固执地将水桶送到“净手点”,稚嫩的声音颤抖却清晰:“净…净水到!给…给后面的人!”
一位满脸脓疮、拄着木棍的跛脚老兵,推开搀扶的人,踉跄冲到院门前,嘶声吼道:“钦差大人!老汉活够了!家里孙子还在北坊!让我去埋尸!这把老骨头,给后人清条路!”
一位失去丈夫孩子的年轻寡妇,猛地扯下遮脸的破布,泪痕满面却异常坚定:“大人!民妇不怕脏!不怕死!让我去煮布!”
几个缩在角落等死的轻症汉子,挣扎着站起来,捶着胸口咳嗽:“咳咳…大人!横竖是死!让咱去洒药水!死前…也当一回除秽的人!为后来人…挣口干净气儿!”
更多的人被触动!
老妇人颤巍巍端出仅剩的干净水:“大人…给净手的军爷医官们…” 断了手臂的工匠举起自制的木夹:“大人!用这个夹脏东西!不脏手!”
“净秽营!算我一个!”
“还有我!为子孙!”
“老子也去!不能白死!”
呼喊声起初零星,迅速汇聚成一片决绝的浪潮!
男女老幼,染病的、未染的、康复无望的…数百名绝望的龙门百姓,从废墟里、角落里、门窗后涌了出来!
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有些人带着脓疮,但此刻,他们眼中燃着同一种火焰——用自己这残破的身子当柴,为后世子孙,在这死地烧出一条活路!
张佑安看着眼前景象,眼底发热。
这场景,何其熟悉!像极了千年后武汉,无数普通人挺身而出,司机、快递员、餐馆老板…化身战士,用血肉筑起生命通道!
这份跨越时空的勇气与奉献,正是“传承”最真实的模样!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激动,声音洪亮而坚定:“好!今日起,你们就是‘龙门净秽营’!扫帚为犁,净水为露,所做之事,功在千秋!凡入营者,配口粮!烈酒净手!现在,听令!”
他迅速分组:焚埋队、净水队、洁物队、洒药队、信使队(由孩子们和腿脚尚可者组成)!
一支由绝望者组成、却为希望而战的队伍,在龙门宣告成立!
在“净秽营”艰难维持下,“洁净核心区”环境初步稳住。张佑安与孙思邈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人痘初种!
张佑安的声音再次响起,沉稳而坚定,首指破局核心:“然,净秽守土,只是守势!要胜这瘟神,还需一柄刺向它的利刃!陛下与孙神医,携一法而来,此法凶险异常,却是我等向死求生、为后世永绝天花之祸的唯一希望——它叫‘人痘’!”
“人痘?!”
这个词如同惊雷,炸得人群一片死寂!连麻木的脸上都起了波澜。
天花本身!
张佑安迎着无数惊疑恐惧的目光,毫不退缩,清晰解释:
“此法,取天花病患痘疮之‘精粹’——选未破、浆液清亮的痘!取其微乎其微、针尖一点点的量!” 他比划着那肉眼难辨的微小。
“将这‘精粹’,种于从未染疫、身体尚健者的上臂外侧,轻轻划破表皮,涂抹进去!”
“种后,十之八九会发热、倦怠、出痘,像得场小病!这是身体在和病邪相斗!”
“若能熬过,热退痘消…则此身,便如得神甲护体,此生此世,再不惧天花!
此法若成,推广开来,后世子孙,便无需再受我等今日之苦!”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悲壮的决绝:“然!此法凶险!剂量稍多,便是催命符!环境脏污,伤口感染也能索命!此去…九死一生!非心智坚韧、体魄尚可的勇者,不可为!”
“今日,在这龙门死地,需勇者!敢为天下先,敢为后世子孙,以己身试此险路的先锋!你们可愿,做这撕破天花阴云的第一缕光?做这为万世开生路的…第一簇火种!”
话音落下,死寂降临,比之前更沉重。
九死一生!用自己的命去赌一个渺茫的希望,赌一个看不见的后世安康?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几乎吞没一切时——
“算我一个!”
一个嘶哑却无比坚定的声音,猛地撕裂了死寂!
是那个靠在断墙边无声流泪、精神崩溃的年轻医官学徒!
他猛地推开搀扶的人,踉跄冲到院门前,泪痕未干,双眼却燃烧着疯狂的决绝:“大人!我爹!我娘!我小妹!都死在这痘上!就剩我一个!若能成…后世少几个我这样的!少几个…家破人亡的!我…我来!死了…也算…报仇!”
他嘶吼着,一把扯开衣襟,拍打瘦骨嶙峋的胸膛:“种!往这儿种!”
这声嘶吼,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还有我!”
另一名年长些的医官学徒挤出人群,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眼神却清明:“孙神医!张大人!你们都在!你们都不怕!我辈习医,悬壶济世,此时不站出来,愧对先师!我来!给后世…留个活命的法子!”
“大人!老汉我!”
是那个跛脚老兵!他一瘸一拐却迅速挤到前面:“孤家寡人!烂命一条!用我这条老命,换他…换后世娃娃们一个太平!值!算我一个!”
“我!”
“我也来!”
几个在轻症区边缘、尚有力气的汉子挣扎站出:“横竖…咳…横竖是个死!死前…当一回开路的!为…为后来人!”
“还有我…”
一个细小的、带着孤注一掷勇气的声音响起。
是孤儿狗儿!
他挪到院门前,头埋得低低,小手死死攥着破衣角,抖得像风中的叶子。
他抬起头,小脸上满是恐惧的泪水,声音细弱却清晰:“大…大人…我…我爹娘…都没了…就…就剩我…我跑得快…我…我想帮忙…为…为后世的娃娃…不怕…不怕这痘…”
他越说越怕,眼泪大颗滚落,却倔强地憋着哭声。
张佑安心中巨震!他蹲下,平视狗儿那双盛满恐惧和渴望的眼睛:“狗儿,看着我。告诉我,你…真怕不?”
狗儿浑身一颤,用力点头,哭腔更重:“怕…怕死了!大人…我…我夜里…听见鬼哭…看见…看见好多…”
他猛地吸了下鼻子,用尽力气喊:“可…可更怕后世的娃娃…也…也没了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