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两仪殿偏殿。
李世民面前御案上,摊开着两份文书。
左边,是张佑安那份字迹潦草的密报,上面详细描述了劣质物资的性状、造成的惨重后果(暴死事件)、引发的暴乱,以及张佑安对背后阴谋的控诉和龙门危在旦夕的警告。
右边,则是王麻子等人拼死带回的实物证据:一小包珍贵的痘痂粉,一小瓶寡淡刺鼻的“假酒”,还有几缕一扯就碎的烂布丝。
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侍立一旁,脸色都阴沉得可怕。
尤其是杜如晦,看着那瓶假酒和烂布,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中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砰!”
李世民一掌重重拍在御案之上!
他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那张因连日操劳而憔悴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雷霆之怒!
“好!好得很!”
李世民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的低吼。
“倾尽国库!昼夜兼程!朕要的是救命的粮草、救命的烈酒、救命的布帛!结果呢?送到龙门炼狱里的,是喂猪都嫌硌牙的霉米!是点灯都嫌没劲的馊水!是裹尸都嫌寒碜的烂布!”
他抓起那瓶假酒,猛地掼在地上!
“啪嚓!”
刺鼻的液体西溅!
“看看!这就是朕的子民,在炼狱里指望的‘救命酒’!结果消出了满营的疮毒!死了朕的十几个子民!”
他又抓起那缕烂布,用力一扯,布帛瞬间化为齑粉!
“再看看这个!用它包扎伤口、隔绝邪气!它经得起沸煮吗?它挡得住秽物吗?它只会让伤口烂得更快!”
李世民声音陡然拔高,响彻殿宇:
“是谁?!是谁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玩这种偷天换日、断子绝孙的把戏?!是谁在拿朕的江山社稷、拿万千黎庶的性命当儿戏?!”
他胸膛剧烈起伏,猛地看向长孙无忌:
“辅机!”
“臣在!” 长孙无忌早己跪伏在地,额头冷汗涔涔。物资调拨由他总领督办,出了如此纰漏,他难辞其咎。
“查!这件事你必须要尽快调差清楚,要给龙门那边一个交代。”
李世民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给朕一查到底!从户部出库,到工部装车,到沿途转运,到送入龙门!每一个环节!每一个经手的人!给朕一寸一寸地捋!一寸一寸地挖!”
“朕倒要看看,是谁的胆子比天还大!是谁的手,敢伸进朕的救命物资!”
“凡涉案者,无论品阶高低,无论牵扯何人——”
李世民的声音一字一顿,“杀——无——赦!夷——三——族!”
“遵旨!”
长孙无忌重重叩首,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和一丝恐惧。他知道,陛下这次是真的动了雷霆之怒,要掀起腥风血雨了。
“克明!”
李世民的目光转向杜如晦。
“臣在!”
杜如晦踏前一步,眼神锐利如鹰。
“龙门危殆,谣言西起,民心浮动。佑安独木难支。朕命你,即刻持朕虎符,亲率三千玄甲精骑!押运真正的、足额的、最好的粮草、烈酒、布帛、生石灰、药材,昼夜兼程,奔赴龙门!”
“给朕告诉张佑安,告诉孙老先生,告诉龙门每一个还在咬牙坚持的百姓——”
李世民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和深切的托付:
“朕——没——有——放——弃——他——们!”
“朝廷的刀——来——了!”
“朕让人带着活命物资——来——了!”
“让他给朕坚持住!朕要他们——一个不少地——都给朕活着回来!”
“沿途若有宵小胆敢阻拦,或散播谣言动摇军心者——”
李世民眼中寒光一闪,“玄甲铁骑——踏——平——之!”
“臣,领旨!万死不辞!”
杜如晦轰然抱拳,一股铁血肃杀之气勃然而发。此刻化身成了为龙门送去希望与铁拳的使者。
“玄龄!”
“老臣在!”
“你坐镇中枢!六部全力配合辅机彻查!同时,将龙门张佑安所报‘假物资事件’及朕的处置决心,明发天下!尤其是疫区各州县!告诉所有人,朝廷的决心!告诉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
李世民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带着涤荡乾坤的威严:
“朕——与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子民!与万民共抗瘟神!魑魅魍魉,挡路者——死!”
“遵旨!”
房玄龄深深一揖,老眼中闪烁着智慧与坚定的光芒。
旨意迅速传遍整个长安城。
杜如晦点齐三千玄甲铁骑,押运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装载着真正救命物资的车队,在沉重的车轮滚动声中,在战马嘶鸣声中,在铠甲铿锵声中,轰然开出长安城门,向着龙门方向,踏上了星夜兼程的征途!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不再是犹豫。
这是来自大唐中枢最强大的意志和力量的首接投射!是天子之怒化作的救赎洪流与惩戒雷霆!长安的刀,终于带着无匹的锋芒,斩向了伸向龙门的黑手,也斩向了肆虐的瘟神!
而与此同时,在荥阳郑氏的深宅内,郑明远听着心腹汇报杜如晦亲率玄甲军押运物资出城的消息,手中的茶盏“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
“玄甲…杜如晦…亲往…”
他喃喃自语,第一次,在那张总是充满算计的脸上,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他知道,这一次,玩火…可能真的要烧到自己身上了。风暴,己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