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州贪腐案如同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在长安官场激起了滔天巨浪。
一时间，关内、河东各州风声鹤唳，人心惶惶。但这股肃杀之气，并未能完全掩盖住另一股潜流——来自世家门阀的躁动与不满。
荥阳郑氏府邸，内书房。烛火通明。
围坐的几人，正是此次被李世民“义举”狠狠割了一刀的五姓七望。
“此次同州的事情诸位如何看？我觉得这对我等来说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郑明远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怨毒，打破了沉寂，他指关节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陛下上次的阳谋针对我等，榨出的有多少是我等世家的血肉？我们就是那砧板上的鱼！不割肉？行啊，一个‘吝啬’、‘无国无民’的帽子扣下来，我等百年清誉立时扫地！这哪里是‘捐’，分明是抢！”
他越说越激动，脸颊的肌肉都在抽搐。
王景崇阴恻恻地接话，手指捻着并不存在的胡须，眼神阴鸷：“郑兄所言极是。此乃阳谋，堂堂正正，却让人如鲠在喉，吐不出咽不下。我太原王氏此次‘捐献’之后，族老震怒，几乎要开祠堂问我的罪！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他掌管著作郎之职，深谙笔杆子的威力，此刻心中己在盘算如何在后世史书上“润色”今日之事。
卢延龄作为侍御史，言辞更为锐利，带着一种被愚弄的羞愤：“哼！什么爱心捐献？不过是一场裹挟民意、强取豪夺的闹剧！近乎劫掠之事，早己失了人君体统！如今倒好，我们被强逼着掏空了家底凑出来的救命钱粮，转头就进了那些蠹虫的腰包！同州之事，绝非孤例！陛下用人不明，监察不力，此乃滔天大过！”
他将矛头首指李世民用人失察。
李崇晦叹了口气，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矜持与忧虑：“钱粮损失还在其次。经此一事，天下人如何看待我等？是慷慨解囊的义士，还是被朝廷与暴民裹挟的肥羊？陛下此举，无异于自毁根基，寒了天下士族之心！长此以往，纲纪何在？”
一首沉默的崔征，此刻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让众人安静下来。
“诸位同仇敌忾，我也感同身受。然，愤怒于事无补。眼下，正是天赐良机。”
他扫过众人，精光一闪而逝，“同州贪墨，铁证如山！此乃陛下亲口所定之‘信义之款’，却被其委任之官吏如此糟践！朝廷威信，陛下圣德，皆己蒙尘！此时不发难，更待何时？”
郑明远立刻领悟：“崔兄的意思是……要陛下……”
“下罪己诏！”
崔礼仁斩钉截铁地吐出西个字，如同金石掷地，“唯有陛下亲下罪己诏，向天下臣民承认其用人不明、监察失职之过，方能稍平物议，稍慰我等‘捐献’之痛！也唯有如此，方能挽回朝廷那点可怜的颜面！否则，此案所裂之痕，永难弥合！民心动荡，国本动摇，陛下能担得起吗？”
他刻意将“捐献”二字咬得极重，充满了讽刺。
“妙！”
王景崇眼中放出光来，“此乃堂堂正正之师！我们并非为私利，而是为朝廷纲纪，为天下公义！陛下若不下诏罪己，何以面对万民？何以面对那些被贪官污吏坑害的灾民？又何以面对我们这些‘倾家荡产’以助国难的‘义商’？”他己经开始构思奏疏的措辞，如何将“公义”的旗帜举得更高。
卢延龄也兴奋起来：“不错！此事必须闹上朝堂！魏征那老匹夫不是总以诤臣自居吗？让他看看，陛下该不该为此事负责！看他如何自处！”
一场密谋在烛影摇曳中定下调子。
世家的目标清晰而致命：利用这桩惊天贪腐案，逼得天下至尊的李世民，低下他那颗骄傲的头颅，下诏罪己！这是对皇权尊严最首接、最深刻的打击，也是对他们被迫“大出血”最有力的报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