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怀默的几个跟班都看傻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去扶他。
“哎哟……我的鼻子……”程怀默被扶起来,满脸的灰,鼻血都流了出来,狼狈到了极点。他看着好整以暇、连衣角都没乱一下的陈凡,又羞又怒,一张黑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敢躲!”他指着陈凡,气急败坏地吼道。
这话一出口,连他自己的跟班都觉得脸上发烧。人家不躲,难道站着让你打吗?
陈凡却没有笑,反而微微皱起了眉头,脸上露出一丝“关切”和“了然”,他走上前,递过去一方干净的手帕。
“程公子,你这是典型的‘注意力寻求行为’伴随‘冲动控制失调’。”
“啥?”程怀未被这一串听不懂的词儿给砸蒙了,愣愣地接过手帕。
陈凡背着手,切换到了“心理学宗师”模式,侃侃而谈:“你渴望用夸张的行为来吸引他人的目光,证明自己的存在感,这是‘注意力寻求’。但你又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行为力度与后果,导致行为失控,伤及自身,这是‘冲动控制失调’。根源在于,你活在一位功勋盖世的父亲的阴影之下,内心深处既为他骄傲,又感到巨大的压力,急于用自己的方式来证明‘我,程怀默,不只是程咬金的儿子’。我说的,对吗?”
这一番话,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程怀默内心最深处的那个角落。他那些无法对人言说的心事,那些连他自己都模模糊糊的感觉,竟然被这个初次见面的“小白脸”一语道破!
程怀默彻底呆住了。他看着陈凡,眼神从愤怒,到震惊,再到一丝……敬佩。
陈凡继续用温和的语气说道:“用马鞭抽一个手无寸铁的文士,就算赢了,也不光彩。反而会让人说你仗势欺人,给你父亲蒙羞。这不是真正的强大,只是虚弱的伪装。”
程怀默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手里的马鞭“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陈凡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证明自己,有很多种方法。比如,请我喝一顿酒,交个朋友,听我给你讲讲,如何将你的‘冲动’,转化为真正的‘勇武’。这,不比当街欺负人,更有气概吗?”
程怀默身边的几个公子哥己经看傻了。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家老大,从一个凶神恶煞的小霸王,被陈凡三言两语说得像是被驯服的烈马,眼神里都冒出了小星星。
半晌,程怀默才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说道:“你……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走!喝酒去!今天我请客!你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我……我再跟你算账!”
于是,长安街头上演了奇特的一幕。前一刻还剑拔弩张的一群人,下一刻就勾肩搭背地走向了西市最豪华的酒楼。
酒桌上,程怀默果然是个首肠子,被陈凡几句话打开了话匣子,就彻底认了这个“神人”当朋友。他带来的那帮二世祖,也纷纷向陈凡敬酒,一口一个“陈学士”、“陈大哥”,热情得不行。
然后,他们就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海量”。
唐朝的酒,大多是米酒、果酒,度数很低,跟后世的啤酒差不多。程怀默他们仗着人多,轮番上阵,想把这个看起来文弱的陈学士灌倒。
结果,一个时辰后,包间里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程怀默抱着桌子腿,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喊着:“喝……陈大哥……你是我亲哥……”
而陈凡,面不改色地端着酒碗,呷了一口,感觉跟喝白开水似的。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这酒,淡出个鸟来。
他站起身,叫来各自府上的下人,把这群烂醉如泥的公子哥一个个抬了回去。做完这一切,他才施施然地走出酒楼,感觉今天这“假日”,过得还挺充实。
回到朱雀大街的府邸,天色己晚。一进门,管家福伯就迎了上来。
“主人回来了。热水己经备好,听雨和观荷两位姑娘在房里候着了。”
陈凡点点头,走进卧房。只见两个身段窈窕的侍女正垂手侍立,正是长孙无忌送来的那两个“礼物”。她们见到陈凡,立刻盈盈下拜。
“奴婢参见主人。”
“起来吧。”陈凡随意地摆摆手,在床边的软榻上坐下。
“奴婢为主上宽衣捶腿。”名唤听雨的侍女柔声说道,走上前来。
陈凡没有拒绝。他闭上眼睛,感受着一双柔软的小手在自己肩上不轻不重地揉捏着,另一个侍女观荷则蹲下身,为他脱去靴袜,用温热的毛巾擦拭脚。
这腐败的封建主义生活,真是……该死的舒服。
然而,在他的“微表情分析”之下,这两个侍女虽然动作无可挑剔,表情也恭顺温婉,但她们的呼吸频率始终保持在一个极度平稳的水平,眼角肌肉没有任何放松的迹象,捏在他肩膀上的手指,指节有力,隐隐能感觉到常年训练留下的薄茧。
她们不是在伺候人,她们是在执行任务。
陈凡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一副享受的疲惫神情,嘴里还嘟囔了一句:“今天的酒,真难喝……一点劲儿都没有……”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听雨和观荷对视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陈凡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要在这些监视者的眼中,活成一个坦荡、率性、有点小讲究、但毫无城府的“技术宅”。
享受完按摩,他挥退了侍女,一个人来到书房。他铺开一张纸,借着烛光,开始凭着记忆画图。蒸馏器、冷却管、酒精计……一个简陋但科学的酿酒设备草图,在他笔下逐渐成形。
既然要在这个时代长久地“躺平”,那没有烈酒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卖是不打算卖的,太招摇。但自己酿点来喝,改善一下生活品质,这总没问题吧?
他画得正起劲,完全没注意到,窗外的一棵桂树后,有两道黑影,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