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砚辞挂断母亲叶舒华那通几乎刺破耳膜的控诉电话时,感觉太阳穴的血管在突突狂跳,像有两把小锤子在里头敲打。腹部的隐痛,在母亲描述的“华尔街牛涂鸦墙”和“商业启蒙”的魔音贯耳下,骤然升级,从2级隐隐向3级逼近。
“陈默!”他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和被强行拖入家庭琐事的烦躁,“备车,去老宅。立刻!”
他需要止痛药,不是生理上的,是精神上的——去面对那个把他家百年体面当画板的“商业奇才”儿子,以及那位濒临崩溃边缘的贵妇母亲。
**傅宅老宅,风暴中心:**
当傅砚辞踏进老宅客厅时,一股混合着昂贵熏香、蜡笔碎屑和……清洁剂的味道扑面而来。那面曾经光洁如镜的意大利雪花白大理石背景墙,此刻成了灾难现场。
几位穿着专业工服、戴着放大镜的修复师正对着墙面唉声叹气,手里拿着各种溶剂和工具,小心翼翼地试图去除那些深入石纹的荧光蜡痕。效果……微乎其微。翠绿的牛角依旧倔强地闪烁着,粉红的牛蹄仿佛在嘲笑着他们的徒劳。那头五彩斑斓、抽象狂野的“华尔街牛”,如同一个无法驱逐的幽灵,牢牢盘踞在傅家最显眼的位置。
叶舒华坐在远离“灾区”的法式沙发上,脸色铁青,手里紧紧攥着一杯早己冷掉的参茶。看到傅砚辞进来,她立刻像找到了宣泄口,指着那面墙,声音因压抑的愤怒而颤抖:“看看!你看看你儿子干的好事!商业启蒙?他把这里当成幼儿园涂鸦墙了!你知道请这些修复师要花多少钱吗?这面墙……这面墙算是毁了!” 她保养得宜的眼角甚至能看到因愤怒而新添的细纹。
傅砚辞的目光扫过那面惊世骇俗的墙,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这视觉冲击力……比电话里听到的还要震撼百倍。那头牛……确实有种让人眼前一黑的“艺术”感染力。他强行压下翻腾的胃部和加剧的腹痛,沉声问:“他人呢?”
“在楼上玩具房!我让保姆看着他,不许他再下来!”叶舒华没好气地说,“傅砚辞,我不管你跟那个女人协议了什么,这孩子……这孩子太没规矩了!简首是……”
“妈,”傅砚辞打断她,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孩子还小,不懂事。墙,我会负责处理干净。”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更像是警告,“他是我儿子,是傅家的孙子。”
叶舒华被他话里的冷意噎了一下,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刻薄话,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
傅砚辞揉着越发不适的小腹,迈步上楼。每一步都感觉腹部的坠痛在加剧。该死的峰值前期!
**玩具房:**
与楼下的兵荒马乱和低气压不同,玩具房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宁静?或者说,是风暴过后的短暂平静?
言言并没有像叶舒华想象的那样在“反省”。他坐在柔软的地毯上,面前摊着他那本画了绿色牛头的《认识华尔街》,旁边放着他心爱的蜡笔盒(己经被保姆没收了大部分荧光色)。他小小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小脑袋耷拉着,卷翘的头发也失去了活力,小手无意识地抠着地毯的绒毛。
保姆紧张地站在一旁,看到傅砚辞进来,如蒙大赦又战战兢兢:“傅先生……”
傅砚辞挥挥手示意她出去。保姆立刻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偌大的玩具房只剩下父子二人。空气仿佛凝固了。
傅砚辞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他看着地毯上那个小小的、散发着委屈气息的身影。腹部的绞痛如同海浪,一阵强过一阵地袭来,让他脸色更加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本该愤怒,该质问,该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无法无天的小鬼。
可当他看到言言听到动静,慢慢转过头来时,傅砚辞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小家伙的眼睛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小鼻头也红红的。他怯生生地看着傅砚辞,小嘴扁着,带着哭腔小声说:“爸爸……墙墙……言言的牛牛……没有了……奶奶凶凶……”
没有辩解,没有吵闹,只有纯粹的委屈和失落。仿佛他倾注了全部热情和“商业智慧”的伟大作品,被无情地摧毁了。
傅砚辞那句酝酿在喉间的斥责,突然就卡住了。
他见过这小鬼在周年庆上鬼灵精怪帮妈妈拉票的样子,见过他递暖暖贴时天真无邪的样子,也“见识”了他拆家时的“魔王”形态。唯独没见过他这样……可怜巴巴,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血缘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在这一刻,傅砚辞心中翻腾的怒火、被母亲责难的烦躁、以及那该死的腹痛,仿佛都被这小家伙的眼泪冲淡了些许。一种陌生的、混杂着无奈、一丝丝心疼和……莫名责任感的情绪悄然滋生。
他僵硬地迈开步子,走到言言身边。蹲下身时,腹部的剧痛让他闷哼了一声,额头的冷汗更多了。
言言被他的痛哼吸引,暂时忘了委屈,大眼睛担忧地看着他皱紧的眉头和苍白的脸,小手下意识地伸出来,像以前想帮妈妈揉揉那样,轻轻碰了碰傅砚辞捂着小腹的手背:“爸爸……痛痛?言言有……有……”他习惯性地想摸口袋找暖暖贴,却发现小裤兜空空如也(保姆怕他再搞破坏,没收了)。
看着他笨拙又真切的关心,傅砚辞心中那点刚冒头的柔软瞬间被更大的无奈和……荒谬感取代。
他,傅砚辞,叱咤商界的阎王,此刻被“痛经”折磨得死去活来,还要蹲在这里安抚一个刚拆了他家祖宅墙面的、委屈巴巴的西岁“商业启蒙大师”?
这都什么事儿!
“墙……弄脏了,要清理。”傅砚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生硬,但依旧带着疲惫,“下次画画,要在纸上画,知道吗?”
言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大眼睛里又蓄满了泪水:“可是……可是牛牛好看……妈妈……妈妈也画……” 他抽抽噎噎,表达不清,但傅砚辞大概明白了——苏明玥大概在家里某个允许的地方画过或者贴过类似的图案?
想到那个女人,傅砚辞腹部的绞痛似乎又猛烈地冲击了一下。他倒抽一口冷气,眉头锁得更紧。
言言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小脸上的委屈被更大的担忧取代。他往前挪了挪小屁股,伸出小手,轻轻地、试探性地放在了傅砚辞紧紧捂着的小腹上,像安抚小动物一样,笨拙地拍了两下,奶声奶气地哄道:“爸爸不痛……痛痛飞飞……牛牛……牛牛保佑爸爸……”
孩子温热柔软的小手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贴在痉挛的腹肌上,那笨拙的拍打和天真的童言,带着一种奇异的、毫无逻辑的安抚力量。
傅砚辞浑身一僵。
预想中的排斥和烦躁并没有汹涌而至。相反,那小小的手掌传来的温热,竟像一股微弱却不容忽视的暖流,奇异地渗透进紧绷的皮肉和翻搅的疼痛深处。虽然无法根除那如影随形的剧痛,却像在冰冷的深海里投下了一小片暖阳,带来一丝极其短暂却真实的……慰藉?
是错觉吗?还是痛得出现幻觉了?
他低头,看着儿子近在咫尺的小脸。那双酷似自己的桃花眼里,盛满了纯粹的担忧和努力想帮忙的急切,没有丝毫杂质。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鼻尖红红的,像颗小草莓。
血缘的纽带在这一刻无声地收紧。
傅砚辞僵硬的身体,在那笨拙的安抚和小兽般依赖的眼神中,一点点松懈下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生理痛苦、精神疲惫、荒谬感和……一丝丝酸软的情绪,沉沉地压在他的胸口。
他伸出手,动作有些生疏迟疑,最终还是轻轻落在了言言柔软的发顶,揉了揉那颗小脑袋。
“嗯……牛牛保佑。” 他哑着嗓子,极其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算是回应了儿子那荒诞却温暖的“祝福”。
腹部的剧痛依旧顽固地盘踞着,提醒他现实的残酷。楼下那面价值不菲的“华尔街牛涂鸦墙”还在无声地控诉。母亲的怒火也并未平息。
但此刻,在这个充满童趣玩具的房间里,在儿子笨拙的安抚下,傅砚辞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不仅“喜”提了一个协议妻子,还“喜”当爹了一个能拆家、会画荧光牛、并且可能自带微弱“止痛”光环的……西岁儿子。
这日子,真是痛上加痛,“惊喜”不断。
**萌娃拆家,拆掉的或许不止是一面墙。**
**血缘的感应,有时始于一次笨拙的拍打和一头荧光闪烁的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