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混合着硝烟与尸骸腐败气味的风刀子般刮过巨大的露天广场。
林阳站在广场边缘巨大的废弃广告牌阴影里，目光沉凝地扫视着这片被粗暴改造成“临时安置点”的城市边缘废墟。
喧嚣、混乱、绝望交织成巨大的声浪，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人吞噬。
广场中央用喷漆涂画出巨大的网格区域，锈迹斑斑的集装箱和军用帐篷错落其间，形成了简陋的居住区。但“秩序”只是一个脆弱的幻象。哭泣声、咒骂声、伤员的哀嚎此起彼伏。空气中除了血腥和焦糊，还弥漫着一股浓烈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几个穿着灰绿色厚重制服的士兵，袖子上有模糊的盾型臂章图案，正粗暴地拖拽着一个哭嚎挣扎的男人。那男人穿着睡袍，赤着脚，神情疯狂，嘴里反复嘶吼着：“我没死！副本是假的！让我回家！里面有东西在追我！”
“啪！”一个士兵用裹着金属片枪托的步枪枪托狠狠砸在他的腹部，男人顿时弓成虾米，呕吐物和口水糊了一脸，被像拖垃圾袋一样塞进了一个拉着铁丝网、内部隐约传来更多撕打哭喊声的军用囚车里。
更远处，广场边缘，几个白大褂裹得严实的人正推着盖着惨白塑料布的担架车，其中一具担架上，一根青白色的、布满诡异紫色斑点的手臂无力地耷拉出来，随着推车的颠簸轻轻晃动着。担架车被推入一个堆满了同类物品的区域，然后淋上刺鼻的汽油。泼洒声后，一条橙红色的火舌猛地蹿起，发出轰然爆燃声和皮肉骨骼燃烧的可怕滋滋声。
混乱之中，食物的配给点更是小型战场。十几个铁罐和简易炉灶冒着黑烟，散发着一种可疑糊味的液体食物味道。穿着脏污冬衣的人们挤作一团，眼神麻木而凶狠，为了一碗飘着几根脱水蔬菜条的糊糊推搡、咒骂。几个士兵端着枪在高点警戒，眼神空洞而疲惫。
林阳带着周薇，混在一队刚从另一辆破旧大巴车上下来的、惊魂未定的幸存者中，踏入了这片区域。他们身上有蹭到的灰尘、细小的划伤、衣服的破损，带着刚刚脱离险境的后怕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感。这种模样在广场上太常见了。
负责简单盘查登记的是一名坐在折叠桌后的中年士兵，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嘴唇干裂。他机械地抬头，浑浊的眼睛扫过林阳和周薇，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姓名？”
“林阳。”
“周薇。”
“第一次进‘场’？”士兵翻着桌上磨损严重的登记簿。
“嗯。”林阳点头，声音低沉，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刚出来。”
士兵瞥了一眼林阳那件沾着灰尘和不明污渍的外套，以及周薇裙摆上那个焦黑的破洞，还有她手腕上那条刺目的乌青细痕。这样的“新伤”，是通行证。
“去那边领身份手环，”他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上一个打开的纸盒，里面堆着劣质塑料感的荧光绿腕带，然后扔过来两块印着编号（林阳：D-17408，周薇：D-17409）的铝制薄片，“别丢了！每周物资凭这个领！那边，领瓶水，饼干。”
士兵挥了挥手，示意下一位。
林阳拿起铝牌和荧光腕带，带着周薇走向指定的补给点。一个缺了一条腿的退役老兵模样的男人守着个大塑料桶和一个纸箱。默不作声地塞给他们两瓶浑浊的矿泉水和两小包没有包装的、硬的像石头一样的压缩饼干。
就在这时，广场中央设置的一个巨大、布满裂纹的液晶拼接屏突然亮起一阵刺眼的红光，伴随着刺耳的蜂鸣！
几秒后，红光变成冰冷的蓝色，一行行惨白色的文字滚动出现：
【区域结算公告】
【副本：午夜凶宅】
【进入人数：20人】
【存活人数：2人】
【任务状态：核心任务完成】
【生还率：10%】
【注：当前结算信息共享至初级探索者权限网络】
简单的公告，冰冷得像解剖刀，精确地切割着每一个注视它的幸存者的神经。
短暂的死寂。
然后，一股压抑的低语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十个……只活两个？”
“操他妈的凶宅！我就听过！说是老城区那栋死过几十个人的洋楼！”
“核心任务……是谁？谁完成的？”
“妈的新人！刚进去就出来的！”
“两个？怎么可能？这副本我打听过，听说是进去十个得死九个半的诅咒窝！”
那些麻木的、绝望的、凶狠的目光，像被无形的探照灯引导，齐刷刷地、带着不加掩饰的惊疑、审视、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和忌惮，聚焦到刚刚领完东西、正握着瓶装水的林阳和周薇身上。
焦点！
生还率低得令人发指的核心任务完成者！两个刚出炉的、看起来狼狈不堪的新人菜鸟！
周薇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里的硬饼干几乎抓不住。她下意识地往林阳身后缩了缩，手指揪着他破旧夹克的衣角，细微地颤抖着。那种被无数道目光刺探的感觉，让她重温了副本里被管家盯上的冰冷窒息感。
林阳的身体微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广场上因这条公告瞬间改变的能量流。如同平静的狼群里突然出现带着血腥味的猎物。那些目光，有好奇，有猜疑，有对“幸运儿”的不屑，但更深沉的，是一种审视价值与估算危险的潜流。
他面不改色，如同没有听到任何议论，眼神没有聚焦在任何一个人身上。他拧开浑浊的矿泉水瓶盖，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浑浊的水带着土腥气滑过食道，刺激着神经。他抬手，用手背随意地擦了擦下巴上残留的水渍，动作自然，甚至带着点新人的粗笨感。然后，他把另一瓶水递给身后的周薇，声音低沉但平静：
“走。”
他抬步，自然地走向一个被巨大混凝土碎块遮挡住大部分视线、相对僻静的角落，动作没有一丝慌乱，步伐稳健。但在转身的瞬间，他那双刚刚还平静无波的眼睛深处，锐利如鹰隼般扫过了人群中几个神色尤为不善、衣着破旧却眼神阴沉的身影。
低调生存。低调变强。
在这片灰烬之上，任何一丝引起不必要的关注，都是致命的愚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