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厚重的混凝土碎块像半堵残破的城墙，勉强隔绝了大部分广场的喧嚣和窥视目光。
林阳靠坐在碎块冰冷粗糙的断面上，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钢筋的凸起。他摊开左手，那枚在副本最后关头被他紧紧攥住、内侧刻着“For My Love”的古旧黄铜怀表，正安静地躺在掌心。沾上的几点暗红血迹在现实污浊的光线下己经干涸成深褐色斑点。
他的视线并未过多停留在怀表上，而是仿佛穿透了这件遗物，落在了更虚无之处。
“诡之信言……”西个字在舌尖无声流转，带着一种冰冷的金属质感。
管家脑内被强行扭曲思维的那个瞬间——管家狂暴杀机沸腾的核心逻辑中枢里，被自己那句“你忠于伯爵！保护戒指！”像病毒指令一样轰然插入、接管，瞬间改写意志的画面——再次无比清晰地在他脑海中回放！那种掌控规则、扭曲现实的，如同最剧烈的毒品！
但它是怎么来的？极限在哪里？
广场的噪音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周薇抱着膝盖坐在几步远的阴影里，失神地看着地面，身体偶尔因远处爆炸声的震动而轻微抽搐。手腕上的乌青痕迹在劣质塑料腕带的衬托下愈发刺眼。这个位置足够安全，视野也相对开阔。
测试对象锁定：一只在附近垃圾堆刨食的、皮毛脏成灰黑色的流浪土狗（目标1号），以及……更远处一个坐在简陋轮椅上、被放置在墙根晒太阳、眼神空洞呆滞、口角流涎、对周围一切都毫无反应的老头（目标2号）。
林阳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他低头，凝视着自己右手掌心那极淡、近乎消失的印记。他闭上眼睛，如同在副本中对着管家所做的那样，将自己的意念、意志，狠狠地集中、压缩、锚定在那个印记的核心！
嗡……
掌心的皮肤下，似乎极其微弱地滚过一丝暖意。印记的线条在皮肤下极其隐晦地一亮，瞬间又黯淡下去！
【能力触发判定启动……】
【非规则扭曲领域（现实位面）！】
【能力生效条件不满足！】
冰冷的、非人格化的失败信息流如同程序出错警告般瞬间流过脑海！
林阳猛地睁开眼！眼中的精光尚未消散。他目光瞬间锁定了目标1号——那只正在扒拉一个快餐盒的流浪狗。
指令设定——【你最爱吃胡萝卜！】
精神锁定！念头如同无形的箭矢，带着他此刻全部专注的力量，精准地投向那只狗混乱的野兽意识！比命令管家简单无数倍的信息流！
信息射出！
如同泥牛入海！没有溅起半点涟漪！
那只狗对飞速掠过它的精神指令毫无所觉，它叼起快餐盒里一块油腻得发黑的骨头，兴奋地摇着尾巴，大快朵颐。
目标：意识体（存在）。
信息：胡萝卜（无害）。
媒介：意念投送（近距离）。
结果：无效！
林阳眉头微皱。不对？管家是有智慧的高阶意识体？目标需要更高强度或更基础的“认知门槛”？
他立刻转向第二个目标。更远处，那个眼神空洞如同蒙尘玻璃珠、涎水浸湿胸前衣襟的老者（目标2号）。
指令设定——【你感觉浑身舒畅！】
凝聚精神！更强的意志化作冰冷的尖锥，试图刺穿那老人浑浊而空旷的精神世界！没有逻辑，只有最原始、最粗暴的精神力入侵和信息灌输！
冲击！
失败了！林阳感觉自己的意念像是刺向一团最粘稠、混乱、死寂的浓雾泥沼。没有边界，没有“意识中枢”可以接收和理解的“接口”！那老人的大脑意识像一片干涸的死海，任何信息的投入都激不起半点回音。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虚无的沉寂和令人心慌的空洞感。
目标：意识体（存在）。
信息：舒畅感（无害）。
媒介：意念投送（近距离）。
结果：无效！
基础认知强度不足？
林阳眼神微沉。两次测试指向一个结论——“诡之信言”在现实世界的规则铁幕面前，失效了！它并非在任何地方都能生效的神器！
需要……在规则扭曲之地？也就是——副本！？
目标……需要具备基础的认知能力？
管家能生效，因为它智慧卓绝！流浪狗认知较低，而植物人老头……接近无意识状态！
就在这时！
或许是连续两次高强度凝聚精神力带来的轻微震荡，或许是现实规则对企图越界者本能的反噬——一股温热粘稠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林阳的左侧鼻孔中涌了出来！
“啪嗒……”
一滴浓稠鲜红的血珠，砸落在他破旧的深色牛仔裤上，溅开一点小小的暗色印记。
“啊！你……你怎么流鼻血了？！”一首失神盯着地面的周薇被这点动静惊醒，愕然抬头，看着林阳鼻下那道蜿蜒而下的血线，脸上露出本能的慌乱和关切。
“没事。”林阳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极度的冷静。他抬手，用指关节随意地抹去鼻血，手指捻了捻那粘稠温热的触感，看着指尖的猩红。刚才测试消耗的精力，以及这流鼻血的代价感都在迅速消退，强化后的身体素质展现出了远超常人的恢复速度。
是轻微的代价？还是规则的反噬警告？
“妈的！这操蛋的世界！连太阳都是假的！”一声中气十足、夹杂着剧烈咳嗽的沙哑咒骂声，突然从旁边不远处的墙角传来。
只见刚才被林阳当成测试目标2号的那个痴呆老头（目标2号）的旁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头发花白、缺了条胳膊、但精神异常矍铄的老头（目标3号）！他骂骂咧咧地靠墙站着，正对着远处灰暗的天空比出中指，吐沫星子横飞。显然刚才的测试波动被他误认为某种无端涌起的愤怒共鸣了。
林阳看向那个愤怒的老头（目标3号），眼神骤然一凝！
一个新的测试点！
指令设定——【你觉得自己现在想放屁！】
精神锁定！锁定那老头清晰明确的、充满活力的思维波动！
意念刺入！这一次，将精神力量凝聚得更尖锐，如同要撬动一根微不足道的弦！
嗡！
无形的信息精准投送！
林阳感觉自己的意念撞入了一片混乱、粗糙、但充满烟火气和明确意识的活动区域！
无效！
那老头毫无征兆，甚至继续骂着：“狗屎的安置点！水都是臭的！老子当年在……”
没有停顿！没有迷惑！没有被强制插入“想放屁”的感觉！
不是强度问题！不是目标智慧问题！
是现实世界的绝对铁律！
现实无效。
那滴血的湿痕在指尖尚未干涸，鼻息间还残留着一丝铁锈味。
林阳低下头，看着右手掌心那彻底暗淡、几乎无法分辨的印记轮廓。
这诡异的力量，如同被封印在现实的琥珀中。它强悍，却并非无敌。规则扭曲的副本是它的土壤，目标的意识活跃性是它的桥梁。而每一次尝试撬动规则，似乎……都会支付某种潜在的、以生命为基数的代价？一次鼻血或许是微小的警告，一百次？一千次呢？对着更强的存在呢？
他用力擦掉指尖最后一点血渍，眼神比废弃广告牌的金属结构还要冰冷坚硬。力量从来都是双刃剑。
“林大哥……”周薇看着林阳沉默冷硬的侧脸，那抹鲜红的血痕让她心底阵阵发寒。她总觉得他身上发生了什么自己无法理解、却极其可怕的变化。
林阳的目光掠过那辆焚烧不明尸体的担架车腾起的焦臭浓烟，掠过如同被钉在水泥地上的植物人老头（目标2号），最后定格在自己掌心。
活下去的资本不多。
那枚染血的婚戒。
那枚神秘的怀表。
以及，这柄必须在“规则之地”才能拔出的……诡之言刀。
现实的风带着废墟的呜咽。他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真正的战场，只在副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