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夜比药田更冷。
林羽被一阵刺骨的寒意冻醒时,正蜷缩在柴房草堆里。
他本就没合眼——魔毒在经脉里翻涌如沸油,每寸骨头都像被钝刀刮过,额角的冷汗早把草屑黏成了硬块。
"小羽。"
沙哑的呼唤混着夜露落进耳里。
林羽猛地抬头,看见陈伯佝偻的身影立在柴房门口,月光从他背后漏进来,把老仆的影子拉得老长,几乎要缠住林羽的脚踝。
他挣扎着要起身,却被陈伯按住肩膀。
老仆的手像块冰,隔着粗布衣裳也能灼得他疼:"别费力气,你现在连内劲境初阶都不如。"
林羽喉间泛起腥甜,这才想起白日里为了对抗白冥的傀儡,他强行运转魔丹三层,此刻经脉里还残留着蚀骨的刺痛。
他盯着陈伯腰间晃动的铜钥匙——那是青蚨门药库的钥匙,老人守了十年,从未离身。
"拿着。"陈伯突然塞来个硬物。
林羽低头,借着月光看清是枚青铜令牌,边缘刻着褪色的曼陀罗纹路,纹路里渗出极淡的黑气,像条小蛇似的舔过他掌心。
"灵钥?"他声音发颤。
陈伯没接话,枯瘦的手指着令牌背面:"你师父当年说,这东西能开青蚨门最深处的禁地。"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昨夜我翻出了他的旧账本——二十年前血魔之乱时,青蚨门替正道藏过一样东西。"
林羽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记得师父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青蚨门的债,总要还",当时他以为是医债,现在看来...
"你想查清魔丹的来历?"陈伯突然凑近,浑浊的眼睛里燃着林羽从未见过的光,"去禁地看看,或许能找到答案。"
山风卷着药香灌进柴房,林羽望着令牌上的黑气,忽然想起白日里傀儡胸腔那半截发簪——百花谷谷主夫人的信物。
青城派灭谷时,陈伯说她逃了,可现在看来...
"陈伯,"他声音发紧,"你还知道什么?"
老仆后退半步,月光照出他眼角的湿意:"子时三刻,后山鹰嘴崖。"话音未落,他己转身融入夜色,只留下满地碎银似的月光,和林羽掌心那丝若有若无的魔气。
次日晨雾未散,青蚨门山门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唐傲穿着金丝绣云纹的锦袍,正把茶盏重重磕在石桌上:"一个吞了魔丹的杂种,也配站在青蚨门前?"他腰间九霄断龙剑的剑穗被风吹得乱晃,"我青城派替天行道,今日就要清了这门户!"
林羽倚着斑驳的照壁,望着对方腰间晃动的青城玉牌。
他能感觉到魔毒在丹田翻涌,却故意垂着眸子,任对方的唾沫星子溅在脸上——首到白冥的傀儡发出吱呀轻响。
"唐少主要替天行道?"他突然开口,声音清冽如泉。
众人一静。唐傲的脸涨成猪肝色:"你敢质疑本少?"
"不敢。"林羽抬眼,目光扫过白冥腰间的紫阳令,"只是听说紫阳宗的照魂镜能照出灵魂本源。"他顿了顿,"不如请白大人验证,我究竟是正道,还是...血魔转世?"
白冥的刀疤跳了跳。他望着林羽眼底的清明,忽然笑了:"好。"
照魂镜悬在半空,镜面蒙着层青雾。
林羽站在镜前,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他早把玄阴谷的丹药含在舌下——这是三日前他用师父留下的《百毒经》跟玄阴令主换的,说是能压魔气半个时辰。
此刻丹药化开,喉间泛起苦杏仁味,他强运焚心诀,将翻涌的魔气压进奇经八脉,每分每寸都疼得发颤。
"开始。"白冥的声音像淬了冰。
镜中雾气翻涌,林羽盯着自己的影子,看见青雾里浮出一点光——先是豆大,接着如月华扩散,最后竟亮得刺目,连镜面都泛起银白光晕。
"这...这是纯善之魂!"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
唐傲的九霄断龙剑"当啷"落地。
他瞪着镜子,嘴唇哆嗦:"不可能!
他吞了魔丹..."
"唐少主。"林羽弯腰拾起剑,剑刃映出他染血的嘴角,"青蚨门虽弱,却容不得旁人随意泼脏水。"
白冥突然甩袖。
他身后三具傀儡同时暴起,金属关节摩擦的声响刺得人耳膜生疼。
林羽早有防备,脚尖点地避开攻击,余光瞥见最右边的傀儡正往后山挪——那方向,正是鹰嘴崖禁地。
"小心!"苏瑶的声音从山门传来。
林羽顺势一掌拍在身侧山石上,碎石如暴雨倾泻,正中傀儡膝盖。
金属碎裂声中,他眼疾手快扯下傀儡右臂,果然露出半枚符咒——朱笔写着"紫阳"二字,还沾着新鲜的血。
"紫阳宗的人,竟在我青蚨门搞鬼?"他举着符咒转身,阳光穿过纸符,将"紫阳"二字投在白冥脸上。
白冥的刀疤扭成一团。
他猛地甩袖,三具傀儡瞬间化为碎片,混着血雾消散在风里。
唐傲的脸白得像纸,慌忙后退两步:"我...我青城派可不知情!"
人群开始骚动。
林羽望着满地傀儡残骸,忽然想起昨夜陈伯的话——"丹成之日,魔种生",而现在,魔种刚成,就有人急着要他死。
月上中天时,林羽摸向后山鹰嘴崖。
禁地入口藏在崖壁的藤蔓后,他记得白日里还缠着青蚨门特有的锁魂藤,此刻却只剩一截焦黑的断枝。
他伸手触碰石壁,指尖传来灼烧感——分明是被阴火毁的。
"谁?"他猛地转身,却只看见满地树影摇晃。
山风卷起几片枯叶,擦过他的脸。
林羽望着被破坏的入口,喉间的腥甜突然涌上来。
他摸出青铜令牌,魔气顺着掌心窜进经脉,这次比昨夜更烫,烫得他眼眶发红。
"陈伯..."他轻声念着,突然听见崖底传来细碎的响动。
月光被云遮住大半,林羽借着微光看见入口处有道裂痕——不大,却刚好能挤进去。
他深吸一口气,弯腰钻了进去。
黑暗中,他的手触到一块冰凉的石板。
摸索间,指尖突然陷入一个凹痕,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
与此同时,地底传来闷响,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被惊醒了。
林羽的心跳得厉害。
他摸出火折子擦亮,昏黄的光里,石板上的纹路逐渐清晰——那是个巨大的祭坛,中央刻着跟令牌上一样的曼陀罗花,花瓣里还凝着暗红的血渍,不知是新是旧。
山风突然灌进洞穴,吹灭火折子。
黑暗中,林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和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很轻,却像敲在他心尖上。
他握紧青铜令牌,魔气在体内翻涌。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陈伯说的"债"是什么了——青蚨门藏的,根本不是什么正道的东西,而是...
"咔——"
头顶传来石块崩裂的声响。
林羽抬头,看见月光从裂缝里漏下来,照在祭坛中央的石台上。
那里,有具骸骨端坐着,双手捧着颗珠子,珠子表面流转着跟魔丹一样的红芒。
而骸骨的颈间,挂着块半腐的木牌——和昨夜陈伯给他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