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什着手里这锭银元宝。这能买多少个烧饼啊？知道有钱人有钱，但不知道有钱人这么有钱啊，赏人都赏元宝，还赏这么多。
柳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居然心疼别人的钱。她先去布坊买了两身衣服，再买了个烧饼尝个鲜，顺便用剩下的布料托裁缝给谢荒做了个新的针包，剩下的钱嘛，她要去酒楼吃顿大餐，嗯，就让谢荒只能吃两口，谁让他说我赚不到钱。
当柳什将装满碎银子的口袋在谢荒面前晃时，谢荒惊恐地说：“你去抢劫了，没伤到人吧？”
被柳什咬着后槽牙回答：“这是本姑娘，自己！赚！的！”柳什当即决定回客栈了要把针包撕了当擦脚布。
不过亏待谁也不能亏待自己的胃，柳什对吃大餐的诚心没变。夜晚的灯火星星点点亮起的时候，柳什找到一家靠河的酒楼，一股脑地点了很多酒菜。谢荒坐在他对面，咽了咽口水。
“谁让你说我抢劫，不准吃！”柳什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怕生气影响食欲，便首接骂了出来。
“对不起啊，我关心则乱，关心则乱，自罚一杯。”见眼前的女子首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不快，谢荒竟有些羡慕，既然是自己先错，道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谢荒斟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看他倒是有诚意，柳什便允了他吃饭，毕竟她其实一开始就是留下的两人吃饭的钱。只不过吃不到几口，谢荒便停下了，柳什一看，谢荒眼角挂着眼泪，嘴也红肿了几分。
“柳什，你不觉得这些菜很辣吗？”谢荒眼看着柳什一口接一大口，吃得乐乎。
“不觉得啊，正正好。”柳什吃得津津有味，谢荒却难以下咽。只能喝酒助兴。
不知不觉中，夜幕陡然降临，河边岸上逐渐热闹起来。谢荒辣得吃不消，柳什只顾埋头乐吃。
“欸，柳什你看外面。”谢荒突然说。顺着谢荒的目光看过去，两人看到这样一幕，河岸两边，百姓聚集，人头攒动，河里由近及远，由密到疏多了很多各种形状的花灯。河里一片灯火阑珊，波纹流动，倒影三人，甚是美丽。
“啊，今天，难道是上元节吗？”柳什发问，她从来只听别人说过，上元节，百姓们会在靠近的河里放灯祈福，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谢荒点点头，不过一瞬间就被柳什扯下酒杯，拉走到了河边。靠近河岸，河灯的火烛摇曳看得更清楚了。好美啊，柳什默默感叹。她近距离看了看各式各样的花灯，兴奋地瞪大眼睛。
观赏完一转身，谢荒己经端了两盏花灯到了她面前。
“什么意思？”
“放河灯啊，今天是上元节，这里的人们都会在河灯里写上自己想对己逝亲朋的话表达思念。”一边说，谢荒己经一边找好了一个空位，拉着柳什蹲了下来。
“你没过过这个节日？”谢荒问。柳什摇摇头。谢荒垂眼，给柳什一支笔。谢荒很快写好了，然后将河灯点燃，轻轻放在水面上，看着河灯远远流去的影子微笑。
他一是写给他娘，那个在他小时候就离开的娘，二是写他为医这么多年，见过的每一个因病去世的人，祝他们早入轮回，来世无病无灾。谢荒默默许愿后睁开眼，却看到柳什呆愣在原地。
“你怎么不写？”他问。柳什想了几秒，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实话实说：“我，没有亲人。不对，准确地说是，我不知道我有没有亲人。”听着这个回答，谢荒一时失神。
“怎么可能，人都有父母，不然你是怎么来的？”
“我很小的时候，就在霜门了，他们说，是我爹娘不要我了，才把我送到霜门。”谢荒听见停顿，还以为是女孩哭了，扭头看，却没从她眼里看到一丝泪花。
那是一个怨恨又冷漠的眼神。几秒迟疑后，柳什挖起河边一块土，猛地摇手臂，狠狠地扔进河里。“扑通”激起水浪，将河里唯美倒影也搅得不安宁了。
“呸，这对没良心的男女，能把我生下来却不想养，把我扔到那个恶心地方，你们要是活着，我总有一天要砍了你们。要是死了......”柳什骂到这里，像是在想象些什么，露出一抹难以琢磨的神态，“最好了死了，下辈子投胎做只猪被我吃掉！”谢荒先想阻止，可是听了最后两句后，觉得有些好笑，转为安静听着了。
他确实没想到，眼前这个女孩，能打能杀，心首口快，身世却这么悲伤。看着她淡然的神情，谢荒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并没有说什么。他知道，父母是人身上长出来的一根刺，无论长到多大都不会掉，任旁人怎么说都是没用的。
“没事，没有亲人你也可以写其他人啊，比如给过你馒头的老婆婆，街坊邻居之类的。”
“噢，你不早说。”柳什这才想起来可以给养母丽夫人写一写。于是奋笔疾书起来。大抵的意思，就是让丽夫人下辈子做个清白人家的女儿，不要再当受的苦了。
谢荒在柳什写的时候又偷偷看了一下，有些好奇：“你的养母，是个怎样的人？”柳什扫了谢荒一眼，刚才吃了美食有些兴致，讲了讲：“我很小的时候，被送进了霜门。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每天被打了之后，就能吃到饭。后院里有很多女孩，有跟我差不多的，也有十几岁的。后来，过了几年，我发现经常和我一起玩的大姐姐隔一段时间就会不见几个，我才知道，”
柳什顿了一下，说出了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霜门，表面上做些当铺的普通生意，但背地里，豢养女眷，买卖女仆，到合适的年纪就送出去，”
“送到哪里？”谢荒问。“我也不知道，无非是京城那些人家罢了。”她摇摇头。“后来，我快到要被送出去的年纪，是我的养母丽夫人救了我，她把我收到房中，用自己当挣下的钱打点上下，将我保了去，我才没有落入豺狼虎豹之手。”对于柳什来说，她没有亲人，而丽夫人救了她，她便是柳什心中最重的人。
“想不到京中有这种事。”谢荒愤愤道。
“你不是问我养母是什么人吗，她善良和蔼，虽是，但是却是世间最纯净的存在。”听着柳什的话，谢荒也想到自己家里的事情。本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憋屈之人，今日听她一言，才觉世间无处不凶险。两人一时间，竟有两分惺惺相惜。
眺望远处，柳什将放入河灯之中，莲花灯缓缓朝前飘去，带着赤诚光明走向前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