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一章

夜己深了，后院里却来来往往很多人，男女都有，吵吵嚷嚷地，似乎是在抱怨这突如其来的白事扰了自己的睡眠。

有起夜的邻居披一件外套就出来看热闹，霜门里里外外还都亮着灯，房梁上悬挂的白布晃呀晃，晃得人心里发虚。

“丫头，这里面是谁没了啊？”大婶逮着路过忙碌的丫鬟问。

“是丽夫人殁了。”

“原来是那个脏东西没了，晦气。”深夜的风凉，打听得消息满足好奇心之后大家就各自回屋了，彷佛只是一阵落叶飘过，经不起半点风浪。

“要死也不知道早点死，死都要折腾人。”霜门里有个规矩，人死了需得尽快将遗物和尸体收走，于是扶着收拾遗物的丫鬟，忙里忙外地抱怨着。

“说什么呢?”虹月刚从丽夫人房里出来，便听到这样的言论。那两个丫鬟眼见被人听到了，自知无理，低下头白了个眼走远了。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一句“不过是只摇尾巴的狗，还真把自己当小姐了。”虹月没理睬，又回到房中。

丽夫人的身体就这么憔悴地倒在床铺上，侧着身子，似乎走得并不安稳。身体上面的一只手己经僵成了青紫色，另一只手却因为被一只手牵着，还透着暖色。

“阿姐，时间不多了，我己经赶了两批奴才，恐怕再不走，就要惊动门里的管事了。”虹月担心地弯着腰看，柳什怔怔地，不停着丽夫人的手，似乎只要她不停下，丽夫人就只是睡着了。

两人不语，外面响起敲门声。虹月去开门，一步三回头地看了看柳什，柳什却没有要离开的神色。“月姑娘，门里有规矩，去世之人需要尽快收尸，看在柳姑娘的面子上，我们己经多给了半个时辰，你看......”虹月正想找借口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后面淡淡响起来一声：

“不必了，你们进来吧。”

柳什缓缓起身离开床铺，一群戴帽的下人略略行了个礼便将丽夫人的尸体三下五除二抬了出去。

“阿姐......”昏黄灯光下，柳什这才看清，自己的好妹妹刚刚虽能气势逼人地呵责下人，背地里却还是因为丽夫人的死哭红了眼。柳什用手帕擦了擦她的泪痕说道；“人己经死了，拿一尊尸体也没什么用，这些霜门管事有什么收集的癖好我不管，我只知道，我要完成母亲的遗志。”

虹月眼泪几乎停了一整秒，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不可言的真相：“阿姐，你是说......”丽夫人死前对柳什说的话此刻在她脑中回放。

“柳儿，柳儿......”丽夫人此时己经看不太清了，双手胡乱在空中摸索。

“母亲，柳儿在这里 。”柳什攥紧她。丽夫人用手指了指旁边站着的虹月，柳什立刻会意，虹月也很识相地开门出去。“柳，柳儿，你，你听我说，霜门，不是真的，逃出去，一定要逃出去......”

她己然口齿不清，柳什尽力也只听懂了“逃出霜门”几个字。

看着养母枯黄的眼球和快干裂的嘴唇，即使有再多疑问，柳什也不忍心再问了，只是紧紧握着丽夫人的手。看着她在自己身旁断了气，双手紧捏的手逐渐变得冰冷。

虹月第二次来提醒自己，柳什还在琢磨养母死前的话。养母虽为，但自进了霜门，不说大富大贵，但也是衣食无忧，更不用在青楼那样的地方接客，要说恨，应当是她和虹月更恨这里一些，毕竟若是没有养母，她们俩早就......

养母最后说话的样子，那样血泪，分明是看仇敌的样子。

想到这里便卡住了，柳什怎么也想不通，但她可以确定一件事，养母绝不会害自己。所以，想不通的事情她打算在路上再想。

当机立断，柳什心想：必须离开霜门！

虹月凑近，柳什立刻握紧了她的手：“小月，我们一起逃走吧，离开霜门。”虹月对这话并不惊讶，只是抿了抿嘴问：“逃去哪里？”

“哪里都行，江湖这么大，离开霜门，我们一定能找到更好的栖所。”

虹月掰开柳什的手，在底下捏成一团，像在犹豫。柳什于是继续劝说道：“小月，现在母亲死了，我是一定要走的，没了人护你，若是他们将你送给京城的哪个王府怎么办？”

柳什心想，虹月从小便待在自己身边，说啥做啥，情同亲生姐妹，一定会跟着自己走。

可不曾想虹月只是眼眶泛红着说：“阿姐，你保重，我会想你的。”

柳什明显一愣，随即倒也想到了原因——虹月不像自己，无父无母，现在最亲近的养母也死了，了无牵挂当然想去哪就去哪，她有亲爹亲娘，等着收她的人和钱呢。她咽了咽口水。

想到这里，柳什有些心堵，但也很快自己释怀了。大不了等自己混出名堂来了，把小月赎出来。

“阿姐，你打算何时走？”

“今夜。”

没空闲注意虹月担忧的神色，柳什在心里盘算着，今夜丽夫人殁了，霜门上上下下都被吵醒，半梦半醒着。现在干完活了自然是睡得要多沉有多沉，不容易被吵醒。

加上今晚霜门为开路，门里的东西被移得有些移位，巡逻的人察觉一点异样也不会怀疑是有人逃跑，只会觉得是被搬运的物品。

收拾好了一个包裹，裹了一袭黑衣，柳什配上自己的剑准备离开。她凑到虹月身边，拉出她的手心用手指画了点东西。

“阿姐，这是什么？”

“藏钱的位置。这是我们俩住的屋子，床后面的墙壁我挖了个洞，放了点银钱，够你应付那管事一段时间了。”柳什认真的地在手心作画。

“阿姐，不行，你此去不知凶吉，还是你留着更好！”

柳什默默团紧了虹月的手心：“你既叫我一声阿姐，阿姐便要护你，记住，自己找点活干，或是绣花或是洗衣都成，别被那些人卖了，如果有人欺负你，就用我教你的剑法防身。”虹月还是担心地皱眉。

“等着我回来救你出去。”柳什落下这一句话，拍拍虹月的肩，推开房门，一溜烟儿的功夫就消失在了夜幕里。

阿姐，万事小心啊。

虹月默默祈祷。

黑云团集，偶有几颗夜星。一切又归于平静，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夜晚往往能隐藏很多事，但夜晚还是太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