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浸透冷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青瓦白墙上。林夏推开雕花木门,霜风裹挟着细碎冰碴扑进脖颈,檐角垂落的冰棱在晨光里折射出冷冽的光。祠堂前的老槐树上,几只麻雀扑棱着冻僵的翅膀,啄食着昨夜宴席剩下的肉屑。
"丫头,快把这几筐草药送去药庐。"张伯裹着补丁摞补丁的棉袄,手里攥着根结满冰碴的竹扫帚,"昨儿围猎累着不少人,得备些活血散。"林夏应了声,弯腰抱起竹筐,粗麻鞋底碾过石板路上的薄冰,发出咯吱脆响。
穿过青石小巷时,正撞见铁柱背着竹篓往溪边跑。少年鼻尖冻得通红,竹篓里塞满结着霜花的枯草:"姐!周大叔说要去寒潭边打狼,我给阿黄准备了加餐!"林夏闻言顿住脚步,寒潭位于村西十里外的峡谷深处,每逢深冬便有狼群聚集。去年腊月,邻村的樵夫就曾在潭边被狼群咬断腿。
"你老实待在家里。"林夏伸手拍掉铁柱肩头的霜雪,"雪鬃狼最是狡猾,连苏砚哥都不敢掉以轻心。"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铜锣急响,沉闷的声音撞碎了霜晨的寂静。张伯拄着枣木杖从街角转出,白眉上的冰碴簌簌掉落:"寒潭边的羊圈遭了狼祸!赵家的母羊被咬死三只,小羊羔......"老人声音发颤,"连毛都没剩下!"
消息像北风般掠过全村。半个时辰后,二十余位猎户扛着猎叉、背着弓箭在祠堂前集结。苏砚将兽皮护腕又紧了紧,腰间的铜铃铛随着动作发出细碎声响:"这次狼群定是冲着过冬口粮来的。寒潭冰面薄,咱们得小心别踩碎冰。"他说着,目光扫过人群中跃跃欲试的铁柱,"年纪小的留村守夜,莫要添乱。"
队伍沿着覆雪的山道行进,冻硬的黄土路上,零星散落着暗红色的血迹。林夏踩着猎户们踏出的脚印,怀中陶罐里的麻药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山道两侧的松树挂满雾凇,枝头积雪被风卷起,在空中织成朦胧的白纱。阿黄突然停下嗅闻地面,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雪地上赫然出现几串梅花状的狼爪印,爪尖处还凝着未干的血珠。
"当心!"走在最前的周大叔突然压低声音。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寒潭边缘的灌木丛后,几双幽绿的眼睛在雪影中若隐若现。十二只雪鬃狼呈扇形散开,为首的头狼体型壮硕如牛犊,脖颈处的鬃毛沾满冰碴,尾尖还垂着半块带血的羊皮。
"按老法子!"苏砚抽出腰间绳索,铜铃发出清脆声响。猎户们迅速散开,将浸过麻药的麻绳系在灌木间,又在狼道上撒下拌了毒药的碎肉。林夏躲在巨石后,望着不远处躁动的狼群。头狼突然仰天长嚎,声音刺破寒雾,震得枝头积雪簌簌坠落。
狼群嗅到血腥味,果然循迹而来。几只年轻的雪鬃狼迫不及待地扑向碎肉,却被藏在暗处的阿黄猛地窜出惊退。头狼警惕地绕开诱饵,幽绿的眼睛突然锁定了林夏藏身的巨石。"不好!"林夏还未反应,头狼己如离弦之箭扑来,利齿间泛着腥臭的涎水。
千钧一发之际,苏砚的套索破空而至,缠住头狼后腿。猎户们齐声呐喊着冲出,猎叉寒光闪烁。雪鬃狼群瞬间陷入混战,阿黄咬住一只狼的后腿,却被另一只狼的利爪划伤脊背。林夏瞅准时机,将陶罐里的麻药泼向狼群,刺鼻的气味混着寒风散开。
头狼挣脱套索,转身撞断几株灌木,朝着结冰的寒潭奔去。其余狼群见状,也纷纷后退。"别让它们逃了!"张伯挥舞着拐杖大喊。猎户们紧追不舍,却见头狼在冰面边缘突然刹住,转头露出森然白牙。
冰面下突然传来细碎的裂纹声。林夏心头一惊,大喊:"快退回来!冰面要塌!"话音未落,冰面轰然裂开巨大缝隙,头狼矫健地跃上对岸,其余狼群却纷纷坠入寒潭。刺骨的冰水瞬间吞没了几只狼,幸存的雪鬃狼在碎裂的冰块间挣扎,哀嚎声刺破寒空。
"这下好了,倒省得咱们动手。"周大叔抹了把脸上的冰水,咧开嘴笑。众人望着渐渐下沉的狼群,松了口气。唯有苏砚眉头紧皱,盯着对岸头狼消失的方向:"这畜生太狡猾,怕是故意引咱们到冰面......"
回程时,猎户们抬着几只冻僵的狼尸。夕阳将雪山染成胭脂色,归巢的寒鸦掠过天际,发出凄厉的叫声。林夏撕下衣襟替阿黄包扎伤口,小狐狸蹲在一旁,用爪子轻轻拍着受伤的猎犬。铁柱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姐,等开春了,我也要学套狼的本事!"
"先把你的投石索练准了再说。"林夏刮了下少年的鼻尖。寒风卷着雪粒钻进衣领,她却觉得周身暖意融融。远处,炊烟从家家户户的烟囱升起,与天边的晚霞融成一片。祠堂前,女人们己经支起铁锅,准备熬煮狼肉汤。
入夜,祠堂里火光摇曳。林夏蹲在灶台边添柴,看着铁锅里翻滚的热气。张伯用木勺搅着汤,往里面撒了把野花椒:"这汤最是驱寒,明儿给守夜的后生们送去。"苏砚往火塘里添了块硬木,火星子噼里啪啦溅起:"明日咱们砍些枯树,在寒潭边设上陷坑,那头狼一日不除,咱们就不得安生。"
女人们围坐在油灯下,用狼皮缝制护膝。林夏将晒干的艾草塞进夹层:"这样夜里巡逻就不怕寒湿气。"说话间,小狐狸跳上她的膝头,嘴里叼着半块烤狼肉。祠堂外,霜花在月光下闪着银辉,远处传来守夜人的梆子声,混着猎犬的轻吠,随着夜风飘向沉睡的村落。火堆渐渐化作暗红的炭,猎户们裹着棉袄谈论着明日的陷阱,孩子们枕着新缝的狼皮护膝,在温暖的肉汤香气中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