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的清晨,凛冽的北风撕开云层,将最后几片残雪卷向天际。林夏推开窗,望见远处山峦褪去银装,露出青褐色的岩脊,唯有阴坡处还残喘着几簇斑驳积雪。祠堂天井里,张伯正用牛筋细细捆扎竹矛,竹篾在他掌心发出“咯吱”的轻响。
“西坡的鹿群怕是要南迁了。”张伯将磨得锋利的矛头重重杵在石板上,惊起两只觅食的麻雀,“往年这时候,隔壁石岭村的人也该动心思了。”
苏砚蹲在墙角擦拭箭矢,新愈的伤腿仍有些僵硬:“咱们昨夜布下的兽夹,今早被人动过。”他举起半截断裂的麻绳,绳结处分明是利刃割断的痕迹。铁柱闻言“嚯”地站起身,腰间的铜铃叮当作响:“肯定是石岭那帮人!去年就抢过咱们的猎道!”
话音未落,村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铜锣声。林夏跟着众人奔出祠堂,只见山道上腾起阵阵黄尘,二十余骑汉子手持长弓,正朝着鹰嘴崖方向疾驰。为首之人披着黑熊皮袄,腰间弯刀在晨光中泛着冷芒——正是石岭村的猎户头领王大虎。
“抄家伙!”张伯的枣木杖重重击地,“守住西坡隘口!”猎队众人迅速背起弓箭,女人们则将陶罐装满滚烫的热水,准备随时支援。林夏把装有金疮药的布袋系紧,瞥见虎娃攥着弹弓跟在后面,忙将他推进祠堂:“乖乖待着,别乱跑!”
两队人马在鹰嘴崖下的冰原相遇。残雪在马蹄下碎裂成冰碴,寒风卷着枯叶掠过两队对峙的人群。王大虎勒住缰绳,粗粝的嗓音裹着唾沫星子:“老东西!这片鹿群该归我们石岭!去年你们占了南坡的野猪林,今年总得让让吧?”
张伯拄着拐杖上前,身后猎队的竹矛在风中发出簌簌轻响:“王大虎,猎道各有规矩。西坡的鹿群,向来是我们青溪村的!”话音未落,石岭村一名年轻猎户突然射出一箭,擦着苏砚耳畔飞过,钉入身后的枯树。
“找死!”铁柱暴喝一声,张弓便要还击,却被张伯抬手拦住。老人浑浊的眼睛扫过对面的人马,沉声道:“今日且不与你们争,待鹿群走后,咱们再说道说道。”王大虎嗤笑一声,拨转马头:“怕了就首说!等鹿群进了石岭地界,可就由不得你们了!”
待石岭村人马远去,张伯立刻吩咐众人:“分散搜寻鹿群踪迹,务必赶在他们之前引走鹿群!”林夏跟着苏砚沿着结冰的溪涧前行,冰面下的溪水发出汩汩声响,惊起几只越冬的野鸭子。突然,苏砚蹲下身,指尖抚过雪地上凌乱的蹄印:“鹿群就在前方,但这些脚印……”他眉头紧锁,“杂乱无章,像是被什么惊着了。”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鹿鸣。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群梅花鹿正从山坡上狂奔而下,领头的雄鹿鹿角折断了一只,后腿还在淌血。“是狼群!”张伯举起枣木杖指向山坳,十余匹饿狼呈扇形包抄过来,灰毛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快!放狼烟!”铁柱点燃随身携带的狼粪,滚滚黑烟首冲天际。林夏见鹿群朝着石岭村方向逃窜,急得大喊:“不能让鹿群往那边去!王大虎肯定会趁机抢猎!”苏砚咬咬牙,张弓射向最近的一头恶狼,箭矢穿透狼腹的瞬间,却惊得鹿群更加慌乱。
就在这时,石岭村的人马突然折返。王大虎见鹿群奔来,狞笑着挥刀:“来得正好!兄弟们,抢鹿!”青溪村猎队见状,纷纷举起竹矛挡在鹿群前方。一时间,冰原上箭矢纷飞,呼喝声、马蹄声、狼嚎声混作一团。
林夏躲在巨石后,见一名石岭村猎户挥刀砍向苏砚,忙抄起地上的石块砸去。石块正中那人后脑勺,他闷哼一声栽下马背。混乱中,张伯的枣木杖与王大虎的弯刀相撞,迸出一串火星。“王大虎!你非要赶尽杀绝?”老人的声音在寒风中发颤。
“老东西,这世道弱肉强食!”王大虎的刀锋逼近张伯咽喉,千钧一发之际,铁柱甩出绳索缠住他的手腕,猛地一拽。王大虎跌下马,却顺势滚到林夏藏身的巨石旁,一把揪住她的衣襟:“敢偷袭我?”
“放开她!”苏砚的箭矢擦着王大虎耳际飞过,惊得他慌忙松手。此时,青溪村的女人们抬着滚烫的热水赶到,朝着石岭村人马泼去。沸水在冰面上蒸腾起白雾,石岭村的马匹受惊,纷纷人立而起,将骑手掀翻在地。
“罢了罢了!”王大虎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恶狠狠地瞪着张伯,“今日算你们运气好!但鹿群的事,咱们没完!”说罢,他招呼人马退去,扬起的尘土渐渐消散在天际。
暮色降临时,青溪村祠堂里,火塘烧得噼啪作响。众人围坐在一起,处理着伤口。秀娘用布条仔细包扎铁柱手臂的箭伤,嘴里念叨着:“这些石岭村的人,越来越不讲规矩了。”张伯往火塘里添了块硬柴,火星溅起老高:“明日我去县里,找里正评评理!”
虎娃抱着受伤的小鹿走进来,小鹿的伤腿己基本痊愈。“张伯爷爷,小鹿想回家了。”孩子的声音带着哭腔。林夏摸着小鹿柔顺的皮毛,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等天亮,咱们就送它回山林。”
夜深了,林夏躺在干草堆上,听着祠堂外的风声。火塘的余烬将众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她想起白日里的厮杀,心中一阵后怕,却也涌起一股暖意——无论面对狼群还是外村的抢夺,青溪村的族人始终紧紧团结在一起。
这场关于鹿群的纷争,或许只是个开始。但只要祠堂的灯火不熄,只要族人的心始终凝聚,青溪村就永远不会失去守护家园的勇气与力量。窗外,一轮弯月爬上屋檐,清冷的月光洒在积雪未消的山岗上,仿佛在静静等待着春日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