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废墟的残雪在晨曦中折射出碎钻般的光芒，沈星遥的玄甲被露水冻得僵硬，甲叶间未褪的血渍与冰晶粘连，每抬一次手臂都牵扯着结痂的伤口，疼得她后颈的金色战徽阵阵发烫。怀中襁褓里的婴儿突然咂了咂嘴，的指尖蹭过她冰冷的甲胄，后颈那枚淡红色的印记在阳光下舒展，像朵怯生生探出头的梅花。
“统帅，您看冰湖边缘。” 玄念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被冻得发颤。他攥着银锁的小手缩进袖管，只露出半块泛着蓝光的锁身，锁面玄甲军纹章的光芒正顺着冰面蔓延，在碎冰上勾勒出蜿蜒的轨迹。沈星遥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废墟西北角的冰湖果然透着诡异 —— 漂浮的碎冰边缘都刻着残缺的火焰图腾，那是玄甲军独有的战徽标记。
她缓步走近潭边，冰面倒映出的身影让心脏猛地一缩。镜中的自己鬓角凝着霜花，玄甲破损处露出的皮肉泛着青紫，而后颈的金色战徽竟与冰下深处的暗纹重叠，形成母亲血笺上反复出现的 “玄甲之源” 图案。“这潭水……” 沈星遥蹲下身，指尖刚触到冰面就被冻得缩回，“不是自然凝结的。”
玄念突然指着冰湖中央：“那里有东西在动！” 沈星遥抬眼，只见一枚生锈的玄甲军令牌正从冰层下缓缓上浮，牌面 “沈” 字虽被腐蚀得模糊，却依旧能辨认出是父亲的名号。她刚要伸手去捞，令牌突然在冰面下炸开幽蓝光芒，整座冰湖应声龟裂，蛛网般的裂痕中涌出带着龙涎香的寒气，混着艾草的清苦，与母亲悬棺里的气味分毫不差。
“抓紧绳索！” 沈星遥将婴儿塞进玄念怀里，解下腰间缠着的玄甲军特制麻绳，绳头铁锚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玄念慌忙用布带将婴儿绑在胸前，银锁从袖中滑落，恰巧坠在婴儿心口，锁身蓝光与婴儿后颈的印记相触，竟发出细碎的嗡鸣。“统帅，这孩子的印记……”
“先别管这个。” 沈星遥将绳索一端系在残碑上，断剑出鞘时带起的金芒劈开迎面扑来的寒气，“你在上面守着，我下去看看。” 她脚刚踏上裂开的冰面，就听见冰层下传来锁链拖拽的声响，像是有无数人在水底挣扎。
玄念突然拽住她的衣角：“我跟您一起去！父亲说过，玄甲军没有旁观者。” 少年仰头时，蒙着黑布的右眼微微颤抖，却藏不住眼底的坚定。沈星遥望着他冻得发紫的嘴唇，想起三年前青崖关战场上，那些和他年纪相仿的新兵也是这样攥紧长枪，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抓稳了，掉下去可没人捞你。”
冰棱划破掌心的瞬间，沈星遥终于触到潭水。那水并非寻常的冰冷，而是带着刺骨的灼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蛊虫在顺着毛孔往里钻。她借着绳索下沉，看见九根青铜巨柱从潭底拔地而起，柱身缠绕的冰棱都铸成了玄甲军战矛的形状，矛尖一律指向中央的石台，像是在守护什么秘宝。
“这些柱子……” 玄念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抱着婴儿的手臂因用力而发白，“上面有字！” 沈星遥凑近最近的石柱，冰棱反射的幽光照亮了柱身的刻痕 —— 那不是玄甲军的战纹，而是东陵皇室的祭祀图：祭司们穿着黑袍，将披挂玄甲的士兵推入寒潭，潭水吸收鲜血后翻涌成红色，水面浮出的冰蛇正啃食着士兵的魂魄。
“他们在用玄甲军的血祭潭。” 沈星遥的指尖抚过柱身的血槽，那里残留的紫黑色黏液突然冒泡，虎符令牌在甲叶下烫得惊人，黏液遇金光瞬间灼烧成灰烬，露出底下父亲用剑刻的小字：“寒潭锁蛊，以魂为钥。”
话音刚落，潭水突然剧烈翻涌，无数条手臂粗的冰蛇从石柱后窜出，蛇鳞上竟嵌着玄甲军将士的面孔。最前面那条冰蛇的额头上，赫然是张校尉那道月牙形旧伤。“张校尉？” 沈星遥挥剑的动作顿了顿，冰蛇趁机扑来，獠牙擦着她的耳畔掠过，带起的寒气冻得耳廓生疼。
“统帅小心！” 玄念将婴儿护在怀里，银锁突然脱离掌心，化作一道蓝光射向冰蛇。蛇身被蓝光击中的地方瞬间崩裂，碎冰中滚出枚生锈的令牌，正是张校尉生前总挂在腰间的那枚。沈星遥接住令牌，指腹碾过上面的刻痕，突然听见冰蛇群里传来熟悉的怒吼：“护好统帅！”
“是李伍长的声音！” 玄念惊呼着拽紧绳索，婴儿被惊得哭起来，哭声穿透潭水，竟让扑来的冰蛇纷纷后退。沈星遥心头一震，这才发现冰蛇的瞳孔里都嵌着细小的蛊虫卵，而婴儿的哭声正让那些虫卵剧烈颤抖。“这孩子的哭声……”
“母亲血笺上说，遗孤之音能破蛊。” 沈星遥挥剑劈开迎面而来的蛇群，断剑金芒与虎符共鸣，在身周织成光盾，“玄念，看好孩子！” 她顺着光盾的掩护靠近中央石台，发现石台表面刻着的星图与玄念银锁背面的纹路完全吻合，只是缺了最中央的一点。
就在此时，玄念怀中的婴儿突然不哭了，小手死死抓住飘落的银锁，将锁身按在石台上。“咔哒” 一声轻响，石台从中央裂开，露出一卷被玄冰包裹的帛书，冰壳上用精血写着的 “玄甲重光，魂归寒潭” 八个字，在幽蓝水中缓缓流转，像活过来一般。
“是秘卷！” 沈星遥刚要伸手去拿，潭水突然变成血色，九根青铜柱同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七皇子的笑声从西面八方涌来，震得潭水嗡嗡作响：“沈星遥，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血色水面上浮现出他的虚影，机械义眼的红光穿透水流，在她脸上投下狰狞的光斑。
“你还没死心？” 沈星遥将断剑横在胸前，光盾因血色的侵蚀而泛起涟漪。七皇子的虚影缓缓转动轮椅，战车上的蛊王雕像眼窝中流出紫黑色黏液，滴在水面上化作无数只机械蜘蛛，每只蜘蛛的背甲都刻着玄甲军的火焰纹章。
“死心？” 七皇子笑得更癫狂了，“当你知道蛊王血早己融入玄甲军血脉，就明白这场游戏才刚开始。” 他指向沈星遥后颈的战徽，“你以为这是荣耀的证明？不，这是蛊王给你的标记！”
玄念突然将银锁抛向沈星遥：“统帅，用这个！” 银锁穿过血色水幕的瞬间，突然与秘卷的玄冰外壳产生共鸣，冰壳迅速融化，露出里面用青丝缠绕的帛书。沈星遥接住帛书的刹那，听见母亲的声音在潭水中回荡，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星遥吾女，寒潭乃玄甲军魂魄所化，秘卷记载着蛊王血的真正来源……”
帛书展开的瞬间，上面的字迹突然活了过来，组成流动的画面：东陵开国皇帝坐在祭坛上，将战俘的血注入玉碗，碗中浮现出蛊王的虚影；玄甲军初代统帅手持断剑，将自己的魂魄化作锁链，缠住蛊王的脖颈；而画面最角落，母亲抱着刚出生的她，在寒潭边将半块玉佩沉入水底，玉佩表面刻着的，正是玄念银锁的图案。
“原来如此……” 沈星遥的指尖抚过画面中母亲的脸，帛书突然渗出鲜血，在空白处浮现出新的字迹，“七皇子非真容器，乃先帝用战俘血造的诱饵，真正的蛊王血藏于玄甲军战徽，唯遗孤之血能净化。” 她猛地看向玄念怀中的婴儿，孩子的指尖不知何时被冰棱划破，一滴血珠正缓缓坠入潭水。
血珠落水的刹那，所有机械蜘蛛同时发出刺耳的尖啸，背甲上的火焰纹章开始冒烟。七皇子的虚影剧烈扭曲：“不可能！这孩子怎么会……” 他的话被婴儿的笑声打断，那笑声清脆如银铃，竟让血色潭水逐渐清澈，露出底下九根青铜柱的真实面目 —— 那根本不是石柱，而是用玄甲军骸骨堆叠而成的祭坛。
“父亲说过，玄甲军的血能克一切邪祟。” 玄念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挺首了脊背，“您看那些冰蛇！” 沈星遥抬头，只见冰蛇身上的将士面孔正在消散，露出里面纯净的白光，那些白光汇聚成流，顺着青铜柱往上爬，在顶端组成玄甲军的战旗虚影。
潭底突然裂开深渊，七皇子的战车从黑暗中升起，他胸口那颗跳动的心脏上，竟也刻着玄甲军的火焰纹章。“既然你们非要找死，那就一起成为蛊王的养料！” 七皇子狂笑着扯断胸口的锁链，心脏突然爆开，化作一条由无数玄甲军傀儡组成的巨蛇，蛇信子上 “双生归一” 的血字在幽光中闪烁。
沈星遥将帛书塞进玄念怀里：“带孩子上去！” 她的断剑与虎符令牌共鸣，金芒顺着手臂蔓延，在水中划出璀璨的弧线，“玄甲军听令 ——” 那些从冰蛇中解放的白光突然凝聚成实体，张校尉、李伍长、陈岩…… 无数熟悉的面孔手持长枪，列成整齐的方阵，枪尖的寒光刺破潭水。
“星遥！” 陆昭然的声音从方阵后方传来，他的身影在白光中逐渐清晰，手中握着的正是另一半玉佩。沈星遥的断剑与他的玉佩相触，爆发出的金光将巨蛇逼退三尺。“你说过要一起看玄甲重光的。” 陆昭然的笑容在水光中晃动，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切。
“别想跑！” 七皇子的巨蛇突然俯冲而下，蛇口张开的瞬间，沈星遥看见里面藏着无数玄甲军的残魂，他们伸出手，像是在求救。她突然想起秘卷上的话，转身对陆昭然喊道：“不是封印，是驯化！”
陆昭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她同时挥出武器。金光与玉佩的蓝光交织成网，将巨蛇牢牢困住。那些被吞噬的残魂在网中挣扎，沈星遥听见父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玄甲军的魂魄，从不是任人摆布的工具。” 她的断剑刺入巨蛇眉心的刹那，所有玄甲军将士齐声高唱战歌，歌声穿透寒潭，震得整个废墟都在颤抖。
巨蛇在歌声中逐渐透明，化作无数光点融入沈星遥后颈的战徽。七皇子的惨叫越来越弱，最终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水中。潭水彻底清澈，露出底部刻着的最终密语：“以吾魂为引，以吾血为祭，玄甲重光，天下太平。”
当沈星遥抱着玄念，玄念护着婴儿爬出寒潭时，晨曦己铺满东陵废墟。她后颈的战徽化作一枚真正的玄甲军令牌，握在掌心温热如活物。玄念怀中的帛书与银锁融合，变成一卷闪烁着蓝光的兵符，上面记载着所有玄甲军魂魄的名字。而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后颈的淡红印记己变成完整的火焰图腾，正与兵符产生温柔的共鸣。
“统帅，” 幸存的玄甲军士兵跪在雪地里，手中举着截染血的旗帜，旗面上金色面具的纹路还在蠕动，“东陵残余势力在西山集结，他们说…… 要夺回属于皇室的东西。”
沈星遥握紧断剑，剑刃上陆昭然的笑脸纹路与掌心的令牌相触，发出清脆的嗡鸣。她低头看向怀中的婴儿，孩子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小手抓住令牌的一角，像是握住了整个天下。玄念突然指着东方的地平线：“统帅，您看！”
一轮血色朝阳正从废墟尽头升起，与寒潭中倒映的战徽相互辉映，将天地染成一片金红。沈星遥深吸一口气，后颈的令牌传来无数玄甲军魂魄的温度，那些温度顺着血脉蔓延，让她冻僵的手指重新恢复了力气。
“传令下去，” 她的声音在晨曦中格外清晰，带着穿透冰雪的力量，“整军，西进。”
玄念抱着婴儿，举起融合了秘卷的兵符，稚嫩的声音却喊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玄甲军 —— 整军！”
寒潭的水面渐渐平静，倒映着朝阳、废墟与重整的军队。没有人注意到，潭底最深处，一枚碎裂的玉佩正在缓缓拼接，而拼接处渗出的微光，与婴儿后颈的图腾如出一辙。属于玄甲军的故事，才刚刚翻开新的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