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潮气像块浸满馊水的抹布,死死贴在厨房的瓷砖上。王翠芬捏着搪瓷勺的指节泛白,勺柄上还沾着隔夜的油垢,她舀起半勺凝结成块的稀粥,粥面上漂着几粒发黑的米粒,在昏黄的灯光下像浮在腐水上的死鱼。不锈钢狗盆边缘印着 "寰宇宠物" 的 logo,字母 "O" 被啃得缺了角,那是去年冬天朵朵抱着流浪狗玩时,小狗换牙期留下的齿痕。
"老不死的!" 搪瓷勺磕在狗盆沿发出刺耳的声响,王翠芬抬脚将狗盆踢向角落,盆底与瓷砖摩擦出刺啦刺啦的声音,像有人用指甲刮过黑板。狗盆撞在洗碗机上弹回来,里面的稀粥晃出几滴,溅在林建国蜷缩的脚边。老人的棉袜磨出几个洞,脚踝处的皮肤青白,静脉像干枯的藤蔓凸在表面,化疗后的头皮只剩下稀疏的白发,贴在骨感的头颅上,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像被踩扁的纸箱。
林建国在洗碗机的震动中醒来,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呻吟。他撑着地面想坐起来,手臂却像灌了铅似的沉重,指节按在冰冷的瓷砖上,传来刺骨的寒意。当他伸手去够狗盆时,门铃响了,电子音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张伟的声音透过门传进来:"妈,我回来了。"
玄关处传来钥匙插入锁孔的声响,张伟推门进来,身上带着雨水的潮气。他的蓝色制服被雨水淋得透湿,胸前 "闪电速递" 的 logo 褪了色,边缘的线头在风中轻轻晃动。手里的塑料袋被捏得沙沙响,里面装着给朵朵买的退烧药,还有两包便利店买的饭团 —— 那是他今天的晚餐。
父子俩的视线在狗盆上方交汇。林建国的手悬在半空,指尖距离狗盆边缘只有几厘米,盆里的稀粥映出他浮肿的脸,眼袋垂得老长,眼皮上布满青紫色的斑点,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张伟注意到父亲的指甲缝里嵌着黑色的污垢,那是在厨房刷碗时留下的,自从被王翠芬赶到厨房住,老人每天都要清洗全家的碗筷,即便双手早己被洗洁精泡得脱皮。
"爸......" 张伟刚开口,林建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身体像片被风吹动的枯叶般颤抖。他弯下腰,手撑在地上,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声响,接着一口血痰吐在狗盆里,红色的痰液混着稀粥,在盆里晕开诡异的纹路。张伟心里一紧,往前跨了半步,却听见王翠芬的高跟鞋声从客厅传来。
"伟啊..." 林建国喘着气,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急切,"朵朵的基因报告... 在... 在..." 话没说完,王翠芬己经走进厨房,她穿着酒红色的连衣裙,金镯子在手腕上晃出耀眼的光,脚跟上还沾着外面带回来的泥点。
"废物东西!" 王翠芬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林建国的脸上,老人的头偏向一侧,嘴角渗出一丝血迹。"又跟这送外卖的嘀咕什么?" 她的声音尖锐,像把锋利的刀划过长空。
张伟蹲下身,假装整理鞋带,指尖却触到狗盆底部的异物。那是个小小的 U 盘,表面粘着己经发硬的口香糖,还有几根灰白色的狗毛 —— 朵朵养的那只流浪狗上个月被王翠芬扔掉了,说是影响朵朵学习。U 盘边缘有些锋利,划破了张伟的掌心,他却顾不上疼痛,注意力全在王翠芬的金镯子上。那镯子内侧刻着编号:X-22-7,这个编号他在朵朵的病历本上见过,上周朵朵在幼儿园被袭击,凶手用的针剂上就有这个编号,当时他报警后,警察却说没有线索。
冰箱突然发出嗡嗡的启动声,打破了厨房里的紧张气氛。张伟借着噪音掩护,迅速拔出 U 盘,掌心的血痕在白色的制服上晕开一小片红。他低头看去,U 盘的显示屏上闪烁着几个字:【RH-null 基因武器研究报告,实验体:张朵朵】。RH-null,世界上最稀有的血型,俗称 "熊猫血",而朵朵正是这种血型。张伟想起三年前朵朵出生时,医生说这种血型千万不能受伤,因为很难找到匹配的血源,现在才知道,原来这种稀有血型早就被盯上了。
"爸..." 张伟压低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您什么时候发现的?" 林建国看着儿子,混浊的眼里闪过一道光,那是久违的清明。他抬起手,故意打翻狗盆,稀粥泼在地砖上,形成一片不规则的污渍。地砖的拼花是龙首图案,那是张伟小时候最爱画的图案,家里装修时,老人特意选了这种地砖,希望儿子能像龙一样腾飞,却没想到,如今儿子只能在风雨里送外卖。
林建国用指尖在粥渍上写了个 "3",字迹歪歪扭扭,却异常坚定。"三层... 冷库..." 他喘着气,每说一个字都像在耗尽全身的力气。张伟愣住了,三层冷库,那是陈默生物实验室的地下三层,他曾听王翠芬打电话时提过,说什么 "实验体状态稳定,可以准备转移"。
王翠芬的手机突然响起,是李行长的专属铃声 —— 那是她在银行上班的姘头。她瞪了父子俩一眼,转身走出厨房,高跟鞋的声音渐渐远去。张伟趁机将 U 盘塞进制服内衬,那里缝着朵朵婴儿时的胎发,柔软的发丝贴着皮肤,像女儿小小的手掌在抚摸他。RH-null 基因的最初样本,就在这胎发里,而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朵朵会被选中作为实验体。
窗外,一辆印着 "蝰蛇冷链" 的运输车缓缓驶过,红色的车灯在雨幕中划出两道光痕。车厢侧面的显示屏上,温度显示 - 18℃,正是人体器官保存的标准温度。张伟盯着那辆车,想起上周在医院看见的场景: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在朵朵病房外徘徊,胸前的工牌上写着 "陈默实验室",当时他没在意,现在想来,那正是王翠芬金镯子上编号的所属实验室。
厨房里重新陷入寂静,只有冰箱的嗡嗡声和窗外的雨声。林建国靠在洗碗机上,闭上了眼睛,脸上的血迹己经干涸,形成一道暗红的痕迹。张伟看着父亲,突然发现他的袖口露出半截纹身,那是一个双蛇缠绕试管的图案 —— 陈默实验室的标志。原来父亲早就和实验室有关,或许他曾是其中的研究员,后来发现了阴谋,才被王翠芬控制,甚至被当作狗一样对待。
"伟伟..." 林建国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别管我... 去救朵朵..." 张伟鼻子一酸,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从小到大,父亲总是把最好的留给自己,即便现在被折磨成这样,心里想的还是孙女。他点点头,轻声说:"爸,您放心,我不会让他们伤害朵朵的。"
王翠芬的脚步声再次传来,张伟迅速站起身,假装在看墙上的日历。2025 年 6 月 4 日,星期三,距离朵朵的生日还有三天。王翠芬走进厨房,看了眼地上的稀粥,皱起眉头:"还不快收拾干净?脏死了!" 说完,她转身走向客厅,金镯子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冷光。
张伟蹲下身,用抹布擦拭地上的粥渍,指尖划过父亲写的 "3" 字,仿佛触到了老人最后的尊严。狗盆躺在角落里,边缘的反光映出张伟坚定的眼神。他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陈默实验室的层层防护,是王翠芬的阴险狡诈,还有那个神秘的三层冷库。但为了朵朵,为了父亲,他必须去,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
窗外,暴雨倾盆而下,"蝰蛇冷链" 的运输车己经消失在街角,只留下一串模糊的车辙。张伟摸了摸胸前的 U 盘,那里存着揭露阴谋的关键证据,而他的制服口袋里,还装着朵朵的退烧药 —— 无论如何,他都要先给女儿退烧,然后,向那个吞噬了父亲尊严、威胁着女儿生命的实验室,发起反击。
厨房的灯光依旧昏黄,馊水桶的气味依旧刺鼻,但在张伟心中,一团火焰正在燃烧,那是作为父亲的本能,是作为儿子的责任,更是一个人对尊严的最后坚守。狗盆里的稀粥己经冰冷,但林建国用指尖写下的 "3" 字,却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照亮了他们在黑暗中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