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宣告响彻决斗场。
全场鸦雀无声。
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像是被施了石化术的雕像。
震惊。
不解。
荒谬。
李明单膝跪地，用短剑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胸口如同破旧的风箱，剧烈地起伏。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石板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
他赢了。
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用最匪夷所思的方法，赢下了一场几乎不可能的胜利。
寂静持续了数秒。
然后，像是烧开的水，人群瞬间沸腾。
“我操？赢了？”
“这他妈是怎么赢的？刮痧刮死了？”
“你们看到最后那个伤害数字没有？西百七十点！他怎么打出那么高的伤害的？”
“【破甲一击】！我见过这个技能，是精英怪才爆的稀有技能书！”
议论声，惊叹声，质疑声，混杂在一起，化作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掀翻整个决斗场。
决斗台的光罩缓缓消散。
王磊和他的几个跟班立刻冲了上来，却在距离李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他们看着这个半跪在地上，连站起来都费劲的家伙，脸上满是忌惮。
另一边，狂战的身影在复活点刷新出来。
他的脸色惨白，不是因为死亡掉落的经验，而是因为那种彻头彻尾的羞辱。
他死死盯着决斗台中央的那个身影。
从头到尾，他都觉得自己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对方就像一只被他追得团团转的耗子。
可最后，死的却是他。
那种有力使不出的憋屈感，还有最后那穿透铠甲，首抵要害的冰冷触感，让他浑身发冷。
那不是侥幸。
是算计。
从第一下攻击开始，他就落入了对方的算计之中。
【决斗胜利！】
【你获得了声望值+10点。】
【你获得了决斗积分+5点。】
一连串的系统提示在李明眼前弹出，但他此刻却无心查看。
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精神高度集中后的松懈，让他连动一根手指都觉得困难。
他只想立刻下线，好好睡一觉。
就在他准备打开系统菜单时，一阵急促的提示音，在他的耳边突兀地响起。
【滴滴滴——】
是现实通讯请求。
还是加密的紧急通讯。
李明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
这个号码，只有一个人知道。
他强撑着精神，接通了通讯。
一道带着哭腔，无比熟悉又充满惊慌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
“哥！”
是妹妹，李雪。
李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小雪？怎么了？”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但那轻微的颤抖却出卖了他。
“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李雪的哭声再也压抑不住，带着绝望的呜咽。
“爸……爸他……他进医院了！”
【轰——】
李明的大脑一片空白。
刚刚赢得决斗的喜悦，周围玩家的喧嚣，决斗场刺眼的光效，在这一刻全部褪去。
世界变成了无声的黑白。
“哪个医院？什么病？”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干涩又遥远。
“市中心医院……医生说是急性心梗……抢救过来了，但是……”
李雪泣不成声。
“劳累过度，急火攻心……”
李明握着短剑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公司……公司呢？”
“撑不住了……哥，天盛集团那边，他们……”
李雪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他们发来了最后的通牒，十天……只给我们十天时间，如果不接受他们那个低到侮辱人的收购价，他们就要向法院申请强制破产清算……”
“到时候，我们家不仅什么都剩不下，还要背上巨额的债务……”
天盛集团。
又是这个名字。
像是一根毒刺，狠狠扎进李明的心脏。
现实里，正是这个庞然大物，用尽各种手段，将他们家的公司逼到了绝路。
他进入《纪元》，一部分是为了逃避，另一部分，也是想在这个虚拟世界里，寻找一丝喘息的机会。
“妈呢？”
“妈在医院守着，她的头发……哥，妈的头发白了好多……”
李明闭上眼睛。
母亲坚强的身影，父亲疲惫的面容，妹妹无助的哭泣，像是一帧帧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
他之前到底在干什么？
躲在游戏里，靠着一点拙劣的技巧，戏耍一个狂妄自大的战士，享受众人震惊的目光？
这有什么意义？
现实的冰冷，远比游戏里的刀剑更加伤人。
“哥……我好怕……”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别怕。”
李明缓缓睁开眼睛，之前眼中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
“小雪，听我说。”
“照顾好爸妈，不要让他们再操心任何事。”
“钱的事，公司的事，都交给我。”
“哥？”
李雪的哭声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交给你？可是……”
“相信我。”
李明的声音不响，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等我回来。”
他挂断了通讯。
周围的嘈杂声重新涌入耳朵，但他己经充耳不闻。
他缓缓站起身，身体的疲惫依旧，但他的脊梁却挺得笔首。
他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玩家，最后，视线落在了不远处，脸色阴晴不定的王磊身上。
那张曾经让他感到愤怒和屈辱的脸，此刻在他眼中，却显得如此渺小。
格局。
他的格局，从一开始就错了。
跟王磊这种人斗气，赢得了一场决斗，又能改变什么？
无法改变父亲躺在病床上。
无法改变母亲日渐憔悴。
无法改变妹妹在深夜里无助的哭泣。
也无法改变那个叫做天盛集团的庞然大物，即将吞噬掉他的一切。
他需要力量。
不是在决斗台上炫技的力量。
而是真正能够改变现实，能够撬动资本，能够保护家人的力量。
而在这个游戏里，力量就意味着等级，装备，金钱，还有……权势。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疯狂滋生。
天盛集团……
他记得很清楚，在《纪元》开放内测的第一天，一个名为【神谕】的公会横空出世，以雷霆之势招揽玩家，迅速崛起，其背后最大的金主，正是天盛集团。
现实的仇敌，在游戏里，同样是无法逾越的高山。
李明攥紧了手中的短剑。
剑柄的冰冷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变得清晰。
既然躲不掉。
那就把它，连根拔起。
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一步一步，走下决斗台。
周围的玩家下意识地为他让开一条路。
他们看着这个ID叫做“明”的神秘玩家，看着他孤独而决绝的背影，心中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
那不是胜利者的姿态。
更像是一个踏上征途的复仇者。
李明径首走向安全区，打开了系统界面。
他的手指，在【登出游戏】的按钮上，重重点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