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哥?
秦风看着光幕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心脏猛地一跳。
那张脸,是扶苏无疑,可那满身的油污,那双因激动和疲惫而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有那份站在一群狂热匠人中央、虽衣衫褴褛却难掩其华的气度,都让他感到一种强烈的冲击。
这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温文尔雅、进退有度的大秦皇子?
他没有犹豫,深吸一口气,抬脚迈进了那道由纯粹蓝光构成的门。
一步之遥,天旋地转。
前一刻还是空调、Wi-Fi、软床的现代卧室,下一刻,一股混杂着铁腥、焦炭和浓烈汗臭的热浪便扑面而来,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哐——咚——”巨响。
“哟,苏哥,你这阵仗挺大啊,搞什么呢?登基大典提前了?”
秦风的声音不大,甚至带着几分调侃,却像一把烧红的刀子插进了滚油里,瞬间让整个沸腾的工坊,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僵住了。
那些刚刚还狂热地跪在地上,叩拜神迹的墨家匠人,此刻全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扭着脖子,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凭空出现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他们从未见过的、剪裁奇异的短衣短裤,头发也短得可笑,可他身上那股子轻松惬意的劲儿,和他身后那道缓缓消失的、由纯粹光芒构成的门,却让所有人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神仙?
又一个神仙?
扶苏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猛地转过身,当看清那张带着戏谑笑容的脸时,他整个人都懵了。
“秦……秦风?!”
扶苏的声音都在发颤,他冲了过去,一把抓住秦风的胳膊,用力地捏了捏,那力道大得让秦风都龇了龇牙。
“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扶苏语无伦次,他看看秦风,又回头看看那己经彻底消失的光门,脸上的表情是极度的震惊、狂喜和无法理解。
“我也不知道啊。”秦风揉了揉被捏疼的胳膊,耸了耸肩,一脸无辜,“正躺床上琢磨你呢,就念叨着要是能随时过来看看你就好了,然后这破铜钱就自己发光,开了个门。”
他摊开手,露出了掌心那枚平平无奇的铜币。
“我估摸着,这玩意儿绑定的不是什么大秦,而是你这个人。刷新点,应该就在你附近。”
这番话,听在扶苏耳中,不亚于又一道天雷。
随时……过来?
刷新点?
虽然听不懂,但意思他明白了。
这意味着,他和秦风之间的联系,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等待,而是变成了一道可以随时开启的桥梁!
一股巨大的喜悦冲上心头,让扶苏那因两天两夜没合眼而疲惫不堪的精神,瞬间振奋了起来。
“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他用力地拍着秦风的肩膀,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他们身后的那群墨家匠人,此刻己经从呆滞中反应了过来。他们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但他们看懂了。
这个从光门里走出来的神仙,和那位指点他们造出神器的公子,是认识的!而且关系匪夷所思的好!
老钜子被人搀扶着,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秦风,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天不亡我墨家!天不亡我墨家啊!
他再无疑虑,挣开身边人的搀扶,用那条独腿支撑着身体,朝着秦风和扶苏的方向,深深地拜了下去。
“扑通!”
“扑通!扑通!”
工坊内外,黑压压的人群,再次拜倒。
这一次,他们的叩拜,不仅仅是出于敬畏,更带着一种找到了最终归宿的虔诚。
“哎哎哎,别介啊!”秦风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苏哥,快让他们起来,我这……我可受不起这个。”
扶苏此刻也回过神来,他看着眼前的秦风,再看看身后那群狂热的族人,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壮志涌上心头。
他拉住秦风,脸上的兴奋和炫耀几乎要溢出来。
“秦风!快!我带你看样好东西!”
他不由分说,拉着秦风就往那台还在“哐咚”作响的破碎机走去。
“看到没有!你留下的机器里的零件!我们做出来了!”扶苏指着那台狰狞的机器,像个考了一百分急于向家长展示的孩子,“还有你说的那个‘卸力’,还有那个‘以柔克刚’!简首是神来之笔!”
他指着那根由钢片叠成的柔性传动轴,又指着连接处那些滚珠轴承,唾沫横飞地介绍着他们这两天两夜是如何攻克难关,如何将图纸上的理念变成现实的。
秦风一边听,一边绕着机器走了一圈。
不得不承认,古人的智慧和动手能力,实在超乎他的想象。
没有车床,没有电焊,光靠人力锻打和水力研磨,竟然真的把这些超越时代的东西给复刻了出来。
虽然和他脑海中的原型相比,这台机器显得笨重、粗糙,甚至有些丑陋,但它确确实实在运转,并且迸发着惊人的力量。
只是……
秦风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着那“哐——咚——”的巨响。
“苏哥。”他打断了扶苏的滔滔不绝。
“怎么了?”扶苏问道。
秦风没有回答,而是走到机器的一个关节处,伸出手,在那覆盖着厚厚兽油的金属外壳上摸了摸。
很烫。
比其他地方都要烫手。
他又蹲下身,仔细观察着铁锤落下、传动轴扭转时,整个机器底座的震动频率。
“谁说古人蠢的。”秦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油污,心里感慨万千,“这帮人,简首是天才。”
扶苏听了,与有荣焉,笑得合不拢嘴:“那是自然!耿大哥他们,可都是当世顶尖的匠师!”
“是天才,不过……”秦风话锋一转,“天才也容易钻牛角尖。”
他指着刚才摸过的那个关节。
“这里,润滑不够。”
耿楚闻言,立刻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一脸不解:“公子,这……这己经是用了最好的羊脂了,加得满满当当,怎么会不够?”
秦风摇了摇头:“油不对。”
“兽油太黏,机器不动的时候还好,一旦高速转起来,热量会让它产生胶质,反而会变成‘刹车油’,增加摩擦和损耗。”
他语气笃定。
“这个地方,三天之内必坏。”
“换清油。”秦风不容置疑地说道,“用菜籽或者大豆榨出来的那种,越清亮越好。”
耿楚和一众匠师面面相觑,用能吃的清油来润滑机器?闻所未闻。
秦风又走到机器的另一侧,指着那巨大的水车轮。
“还有,平衡没做好。”他看着那沉重而富有韵律的撞击,说道,“你们听,这‘哐’和‘咚’之间,差了半息。就是这半息,导致每一次撞击,都有一股拧着的力传到了基座上。”
“现在看不出什么,不出一个月,这地基,必裂。”
他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掂了掂。
“在那边那个配重块上,再加三斤二两的重量。”
“三斤……二两?”耿楚彻底懵了,这么精确?
“对。”秦风将石子丢掉,拍了拍扶苏的肩膀,笑道,“行了,剩下就没我什么事了。”
“不得不说,苏哥,你这次干得漂亮。”
扶苏看着秦风,眼神复杂。
有敬佩,有感激,还有一丝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依赖。
而耿楚,在呆愣了片刻后,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对着身后的族人嘶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神仙……没听见公子说的话吗!快!去榨油!去加配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