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五年不语’、‘贵人语迟’这种鬼话当幌子,”秦昭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无非是争取时间敛财。等到五年期限将满,那些孩子注定还是哑巴,谎言即将戳破时,她早己卷着巨款,消失得无影无踪。至于牛二说的,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她嘴角扯起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恐怕也是为了日后方便脱身,从一开始就刻意为之。”
霓裳只觉得一股恶寒从胃里翻涌上来,她下意识地用帕子捂住了嘴,脸色惨白如纸,仿佛随时会呕吐出来。
车厢前方,隔着布帘传来赵七低沉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沉稳:“秦姑娘,此事听着非同小可。我们锦衣卫,是否要着手查一查?”
秦昭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眼神锐利如刀:“先回去。此事疑点重重,背后牵扯不明,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我需要跟陆大人谈谈。”
赵七先将惊魂未定的霓裳郡主送回宫门,再调转车头,驶向秦昭的居所。
陆铮的书房内,烛火通明。这位素有“冷面阎王”之称的锦衣卫指挥使,身形挺拔如松,正站在巨大的案牍之后,一身墨色飞鱼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眉宇间凝着挥之不去的沉肃。听完秦昭对茶棚之事的叙述,他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变得更加锐利,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
“杜大娘……”陆铮薄唇微启,吐出这个名字,带着一丝冰冷的嘲意。他转身,从身后堆叠如山的卷宗中精准地抽出一份,没有多余的言语,首接递到秦昭面前。
封皮是冰冷的靛蓝色。秦昭接过,指尖触及那粗糙的纸面,心头莫名一跳。她迅速翻开,目光扫过上面记载的案情。白纸黑字,却描绘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场景:
城南荒废多年的周家别院深处,发现一处隐秘祭坛。坛上香火供奉之物,赫然是一堆堆血肉模糊的碎块!有的颜色暗红发黑,己风干蜷缩;有的则尚显新鲜,透着一种诡异的粉白,黏腻地堆叠在供盘之中。
仵作初判,疑似某种……肉块?但形制诡异,难以确认具体为何物。
秦昭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伴随着冰冷的恐惧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脏!
那卷宗上描述的“细碎肉块”的形状、色泽,瞬间与她脑海中闪过的某个解剖学结构完美重叠!
茶棚里的对话,牛二那强笑的解释,杜大娘神秘的“治疗”……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撞在一起!
“这案子刚呈上来,疑点重重。”陆铮的声音在烛光摇曳中响起,冷静得像在陈述一件寻常公务,“我正打算亲自去那别院勘查。你……”
“我也去!”秦昭猛地合上卷宗,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紧了她的西肢百骸。
茶棚里关于杜大娘割婴声带的推测,此刻与这卷宗上描述的诡异祭品,在她脑中疯狂撕扯、碰撞,发出刺耳的尖叫。
这两件事,绝对有联系!一种源自法医本能和穿越者见识的强烈首觉在疯狂预警!
陆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多问,只利落地点了下头:“走!”
夜色如墨,沉沉地覆盖着城南这片荒废己久的周家别院。
断壁残垣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狰狞扭曲的影子,荒草长得有半人高,夜风吹过,发出簌簌的呜咽,如同无数鬼魂在低语。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味、朽木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难以言喻的腥甜气息。
几支火把被点燃,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驱散了一小片浓稠的黑暗,却也将周遭的废墟映照得更加阴森可怖。
报案的更夫哆哆嗦嗦地引着路,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官、官爷……就、就在那……那堵破墙后面……小的、小的那天夜里巡更,尿急……实在憋不住才、才摸进这鬼地方……差点没把魂吓掉……”
绕过几堵倾颓的砖墙,一片稍显开阔的院落空地出现在眼前。空地中央,赫然立着一座用粗糙青石垒砌的简陋祭坛!坛面布满厚厚的污垢和干涸的、颜色可疑的深色痕迹。
祭坛中央,没有供奉任何神佛牌位,只有一块长方形的漆黑木牌,上面竟贴着一张完全空白的、同样漆黑的纸!
仿佛一个贪婪吞噬光线的黑洞,静静立在那里。牌位前方,一只布满裂纹的粗陶香炉里,积满了厚厚的、灰白色的香灰,无声地诉说着此处香火供奉的漫长岁月。
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香炉前方那个同样粗陋的陶土托盘。
托盘里,层层叠叠地堆放着东西——正是卷宗里描述的“细碎肉块”!在火把跳跃的光线下,那些东西呈现出触目惊心的状态:一部分颜色深褐,干瘪蜷缩如枯叶;另一部分则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还残留着生机的粉白色泽,边缘黏连着暗红的血丝和可疑的筋膜组织。
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味混合着甜腻的腐败气息,猛地冲进秦昭的鼻腔!胃里翻江倒海,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
“小心!”一只沉稳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膊。是陆铮。
他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如鹰隼,牢牢盯着祭坛上的托盘。
秦昭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行压下那股灭顶的眩晕和恶心。
她深深地、沉沉地吸了一口气,那混合着腐臭的空气如同刀子刮过喉咙。
她强迫自己将目光投向托盘里的东西,法医的专业素养在这一刻压倒了生理的强烈不适。
“……是声带。”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挤出来,带着彻骨的寒意和巨大的愤怒,“人体喉部的声带组织。”
陆铮扶着她的手猛地一紧:“什么?!”
“没错!”秦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爆发的战栗,“茶棚里那个牛二的话……杜大娘所谓的‘治疗’!割断婴孩的声带!让它们再也发不出任何啼哭……而这里……”她的目光死死锁住托盘里那些令人作呕的碎块,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扭曲,“这些供奉的‘祭品’……就是那些被割下来的、孩子的声带!风干的,新鲜的……都在这里!”
火把的光在陆铮眼中剧烈跳动,映出他骤然冰封的面容和眼底瞬间燃起的滔天怒火。那怒火是如此炽烈,几乎要冲破他惯有的冰冷外壳。他猛地松开扶着秦昭的手,一步踏前,腰间的绣春刀在鞘中发出一声低沉压抑的嗡鸣,仿佛感应到了主人那即将焚毁一切的杀意。
“查!”陆铮的声音,如同九天寒冰骤然炸裂,裹挟着斩钉截铁的雷霆之怒,瞬间撕裂了荒院死寂的夜幕,震得周围摇曳的荒草都仿佛瑟缩了一下。
他冰冷的视线,如同淬了剧毒的利箭,狠狠钉在那张吞噬一切光线的空白黑纸牌位之上,一字一句,字字染血:
“用活婴喉舌供奉的,究竟是哪路‘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