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小哥的电话打来时，李响正对着那张黑卡发呆，感觉自己像个刚从中东战场回来的雇佣兵，兜里揣着抚恤金，脑子里全是枪林弹雨。
“外卖！你那堆玩意儿太沉，我给你放门口了啊！”
李响一开门，好家伙，七八个印着“海天盛宴至尊豪华套餐”的巨大保温箱，把本就不宽敞的楼道堵得严严实实。
“掌堂的，快，快往里搬！我的烤乳猪！我的佛跳墙！”黄二爷在他脑子里己经开始报菜名了。
李响吭哧瘪肚地把箱子一个个拖进屋，十五平米的出租屋瞬间变成了五星级酒店的后厨。箱子一开，热气裹挟着霸道的香气喷涌而出，什么澳洲龙虾、帝王蟹、碳烤和牛、金汤鲍鱼……摆了满满一地。
这阵仗，别说李响，他脑子里的仙家们也集体失语了。
“开……开席？”李响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开！”
黄二爷一声令下，李响感觉自己的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像个没有感情的吃饭机器，左手抓起一只比他脸还大的龙虾腿，右手抄起一勺鲍鱼汁就往嘴里灌。
“慢点，慢点！给本座留点！”
常天霸那万年冰山的声音里都带上了一丝急迫。
“哎呀，这摆盘，俗气！但味道还行。”胡太奶一边优雅地点评，一边指挥着李响精准地夹起一块雪花牛肉。
通天使者和归地使者也顾不上跟天地沟通了，一个劲儿地喊着：“掌堂的，那个带壳的，对，就是那个扇贝，多来俩！”“那汤，那汤看着就补阴气！”
李响被这帮饿死鬼附体，吃得满嘴流油，脑子里全是仙家们满足的喟叹，跟开了个美食频道似的。
他抓起米饭，下意识地就把筷子往碗中间一插，方便自己腾出手去抓螃蟹腿。
“小响，别！”胡太奶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筷子不能这么插，那是给死人上香的法子，不吉利！”
李响一愣，看着碗里那两根孤零零的筷子，再看看满地的狼藉和自己这副吃相，突然笑了。
他把筷子出，满不在乎地往桌上一扔，抄起一只螃蟹腿，一边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怕啥！咱这一屋子，除了我一个喘气的，剩下的不都是‘那边’的家人们吗？正经的席，就得这么吃！真有外面的孤魂野鬼来了，看见咱这阵仗，都得吓得鞠个躬再走，还得说一句‘大哥慢用’！”
这话一出，脑子里的仙家们都乐了。
“对！掌堂的说得对！”黄二爷打了个饱嗝，“咱现在也是有资本的人了！吃他娘的！”
这一顿“断头饭”，硬是让他们吃出了“庆功宴”的气势。
第二天一早，李响顶着两个黑眼圈，穿着那身十万块的行头，站在了公交站牌底下。
没办法，驾照刚考下来，还没摸过车。一百万的卡倒是揣在怀里，但他总觉得去打车都像是在炫富，浑身不自在。
“掌堂的，咱为啥不打个车？”黄二爷不解地问，“咱现在这身份，坐公交也太掉价了。”
“你懂个屁，”李响压低声音，对着空气嘀咕，“这叫反差感，叫大隐隐于市。你想想，一个穿着顶级西装的人挤公交，别人会怎么想？只会觉得这人深不可测，是个体验生活的真大佬！”
胡太奶轻笑一声：“歪理。不过，倒也符合你现在‘熊孩子’的人设。”
公交车摇摇晃晃，在一片老旧的城区停下。
李响根据地址，走进了一条幽深的胡同。
胡同两边都是青砖灰瓦的老宅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槐花和尘土混合的味道。
最终，他停在了一座朱红色大门前。
这门看着就有年头了，门上的铜环都泛着绿。
门楣上没有挂匾，只有两尊半人高的石狮子蹲在门口，被岁月打磨得看不清眉眼。
“就是这儿了。”
李响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不是来接收办公室的，是来逛故宫的。
他上前敲了敲门。
等了半天，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一个穿着蓝色旧布褂、满脸褶子跟核桃似的老头探出头来，警惕地打量着他。
“你找谁？”
老大爷声音沙哑。
“大爷您好，我叫李响，是这儿的新……新住户。”
李响努力挤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老大爷上下扫了他一眼，眼神里的怀疑都快溢出来了：“新住户？我咋没接到通知？你有钥匙吗？有房本吗？”
“这个……”李响语塞，他总不能说是一个红裙子大姐让他来的吧。他掏出那张黑卡，“大爷，你看这个……”
“啥玩意儿？银行卡？”老大爷把门缝关小了点，“我告诉你啊小伙子，别想整那些没用的，我老刘在这儿看了一辈子门，什么人都见过，就是没见过拿着银行卡来认门的！”
“不是，大爷，这……”
“走走走！再不走我报警了啊！”
眼看门就要关上，李响急了。
“掌堂的，让本座给他点颜色看看！”
常天霸的声音冷了下来。
“别！”李响赶紧制止，脑子飞速一转。
他清了清嗓子，表情瞬间变得高深莫测，往后退了两步，指着大门说道：“大爷，我跟你交个底，我不是来住的，我是被请来‘看’这宅子的。”
“看宅子？”
刘大爷愣住了。
“对！”李响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这宅子，问题不小啊！你看这大门，朱红属火，开在正北水位，水火相冲，这是典型的破财局！住里面的人，甭管多大老板，不出三年，底裤都得赔光！”
刘大爷的表情开始动摇了。
李响一看有戏，走过去拍了拍那石狮子，叹了口气：“再看这狮子，左边的雄狮，右爪踩着球，球上裂了纹，这是权柄不稳，事业要完蛋的兆头。右边的雌狮，左爪下的小狮子，尾巴都断了，这是要绝后啊大爷！”
“你……你胡说！”刘大爷的脸色有点发白，但明显底气不足了。
“我胡说？”李响冷笑一声，压低声音，凑到门缝边上，“大爷，我再送你一句。这宅子，上一任主人，是不是走得……很不体面？”
刘大爷浑身一震，看李响的眼神彻底变了，从怀疑变成了惊恐。
李响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趁热打铁：“让我进去，我帮你把这局破了，对你，对我，对这宅子都好。不然，这宅子里的‘东西’，下一个就该找你看门人唠嗑了。”
刘大爷哆嗦着嘴唇，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把门闩拉开了。
“你……你进来吧。”
李响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脑子里黄二爷佩服得五体投地：“掌堂的，你这嘴真是租来的，不，买来的，不花钱能有这效果？”
院子比想象中更大，也更破败。
荒草长了半人高，抄手游廊的漆皮掉得斑斑驳驳。
正对着大门的是一间正房，屋门紧锁，窗户上糊的纸都破了洞，黑洞洞的，像一只怪兽的眼睛。
“这地方……阴气有点重啊。”
归地使者幽幽地说道。
“何止是重，”胡太奶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简首是怨气冲天。小响，小心点。”
李响推开正房虚掩的门，一股尘封多年的霉味扑面而来。
屋里光线很暗，家具都用白布盖着。
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去，脚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左边，墙角。”
常天霸的声音突然响起。
李响顺着指示看去，墙角放着一个紫檀木的博古架，上面空空如也，落满了灰。
“架子后面。”
李响心里一突，走过去，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沉重的博古架挪开一小段距离。
博古架后面的墙根处，借着从窗户破洞透进来的微光，他看到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只鞋。
一只非常小的，大概只有巴掌大的绣花鞋。
红色的绸缎鞋面，上面用金线绣着一对活灵活非的鸳鸯，做工精致得不像凡品。
可就是这样一只本该充满喜气的鞋子，此刻静静地躺在阴暗的角落里，沾满了灰尘，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和悲伤。
李响慢慢蹲下身，伸出手，又有些犹豫。
“上面有东西。”胡太奶轻声说，“有一缕很淡的念头。”
李响的心猛地一沉。
他终于明白，红裙女人给他的这一百万，和这个所谓的“新据点”，到底是什么了。
这不是办公室，这是一个案发现场。
而他，就是那个被雇来，给前任“玩家”擦屁股的倒霉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