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路317号。
我站在纸扎店门口，抬头望着那块褪色的招牌——
「沈记纸扎·百年老店」
店门半掩着，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隐约能闻到檀香混着纸灰的味道。
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铃——
门上的铜铃轻响，店内陈设古朴，纸人、纸马、纸别墅整齐地陈列在两侧，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动起来。
"丁先生？"
一个清冷的女声从里间传来。
我转头看去，呼吸微微一滞——
她不是沈念。
至少，不是我在妇幼医院见过的那个沈念。
眼前的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岁，一袭素白旗袍，黑发如瀑，眉眼如画，唇色却极淡，像是被水洗过的朱砂。她的手指纤细修长，正轻轻抚过一尊纸人的脸，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活人。
"我是沈青梧。"她抬眸，眼神清透如水，"沈念是我姐姐。"
我心头一跳："你姐姐……"
"死了。"她淡淡道，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三年前，妇幼医院那场大火。"
我的右眼突然刺痛了一下。
沈青梧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落在我脸上，唇角微扬："看来，她选中了你。"
她转身走向柜台，从抽屉里取出一本泛黄的册子，递给我。
"纸扎店的规矩，很简单。"
"第一条，子时之后，不接客。"
"第二条，纸人不点睛。"
"第三条……"她的指尖轻轻点了点我的右眼，"不碰因果。"
我皱眉："什么意思？"
她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从柜台下拿出一盏青铜油灯，灯芯无火自燃，泛着幽幽的青光。
"从今天起，你是纸扎店的学徒。"她将油灯推到我面前，"每晚子时前，必须回到店里。"
"为什么？"
"因为……"她的目光越过我，看向门外渐暗的天色，"因果司的人，不喜欢火光。"
沈青梧的手指轻轻抚过纸人的衣襟，指尖沾了一点朱砂，在素白的袖口留下淡淡的红痕。
"我姐姐沈念，是妇幼医院的助产士。"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店里的纸人，"而我，是龙潭市殡仪馆的入殓师。"
她转身，从柜台深处取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是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子，站在妇幼医院的走廊里。左边的女子眉眼温柔，是沈念；右边的则神色清冷，正是沈青梧自己。
"我们姐妹从小就能看见'那些东西'。"她将照片翻过来，背面用红笔写着一行小字——「因果有偿，生死无间」。
"二十年前，妇幼医院收治了一个特殊的孕妇。"沈青梧的指尖在照片上轻轻，"她怀的是死胎，却坚持要生下来。"
我的右眼突然刺痛，眼前闪过一幅画面——
漆黑的产房里，孕妇的腹部诡异地蠕动着，而沈念正将一枚铜钱塞进婴儿青紫的嘴唇。
"那个孩子……"我声音发紧。
"是初代守夜人的转世。"沈青梧抬眸，眼神锐利如刀，"姐姐被因果司蛊惑，亲手将'钥匙'种进了那孩子的魂魄里。"
她突然解开旗袍最上方的盘扣，露出锁骨下方一个铜钱大小的烙印，边缘己经溃烂发黑。
"我试图阻止她，却被因果司的人烙下了这个。"她的指尖按在伤口上，渗出丝丝黑血，"这二十年，我守着这家纸扎店，就是在等——"
店门突然被风吹开，挂在门楣上的铜铃疯狂摇晃。
沈青梧猛地抬头，脸色骤变："他们找到你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街道对面的路灯下，七个黑袍人静静站立，右眼的铜钱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雨丝细密，沈青梧撑着一把素白的纸伞，缓步走到街道中央。伞面上绘着几枝墨竹，在雨水的浸润下显得格外清冷。
她站定，抬眸望向对面的七个黑袍人，唇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
"司长不是说了要'避世'吗？"她的声音轻软，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几位深夜造访，是想喝茶，还是……"
她指尖轻轻一抬，纸伞微微倾斜，露出那双清透如水的眼睛——
"找死？"
空气骤然凝固。
七个黑袍人静立不动，唯有雨水顺着他们的兜帽滴落，在地面砸出细小的水花。
片刻后，为首的黑袍人缓缓抬头，铜钱眼中泛着森冷的光。
"沈青梧。"他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我们只是来告诉你——"
他向前迈了一步，脚下的积水竟诡异地凝结成冰。
"有些话，不该说的，别说。"
沈青梧轻笑一声，纸伞微微转动，伞骨上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是吗？"她歪了歪头，语气天真得近乎残忍，"那我也提醒你们一句——"
她的指尖轻轻敲了敲伞柄，刹那间，整条街道的雨幕骤然停滞，悬浮在空中的雨滴映出无数细小的铜钱倒影。
"这里是我的地盘。"
黑袍人的身形微微一僵。
沈青梧依旧笑吟吟的，可那双眼睛里，却透出一股森寒的杀意。
"滚。"
雨，再次落下。
七个黑袍人无声退入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沈青梧收起纸伞，转身走回纸扎店，在门口轻轻抖落伞上的雨水，回头冲我眨了眨眼——
"现在，我们可以继续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