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梧捏着纸刀的手指猛地收紧,那些刚被符水镇住的纸人突然齐刷刷转向门口,纸糊的嘴唇咧开诡异的弧度。
“看来是闻着味儿来了。”她侧过脸,左眼的瞳孔在晨光里泛着淡淡的青,“末法时代的恶鬼,鼻子比狗还灵。”
我摸到后腰的七枚铜钱,它们隔着布料发烫,像揣了一窝刚破壳的火蚁。昨夜北斗七星阵的余威还在血脉里流转,抬手时竟能感觉到铜钱在掌心微微震颤,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
“这些不是因果司的人?”我盯着门板上逐渐蔓延的黑手印,那些指节扭曲的形状,和昨夜黑袍丁扬溃散前的枯手如出一辙。
“因果司的狗罢了。”沈青梧将纸刀反手藏在袖中,转身从柜台下拖出个落满灰尘的木箱,“他们不敢亲自来,就放这些饿了三百年的恶鬼来试探。”
木箱打开的瞬间,一股铁锈混着檀香的气味涌出来。里面铺着暗红色的绒布,摆着七件长短不一的器物——褪色的桃木剑、开裂的罗盘、缺角的铜镜……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我看不懂的纹路,边缘却和沈青梧昨夜烧掉的宣纸一样,有血液渗透的暗痕。
“这些是……”
“初代留下的法器。”沈青梧抓起那把桃木剑,朽坏的木刃在她掌心竟泛起淡绿的光,“末法时代后就成了废品,首到你体内的真灵觉醒,它们才肯睁眼。”
门板突然发出痛苦的呻吟,一道黑爪猛地戳破木板,带起的木屑溅在我手背上,像冰锥刺进皮肤。沈青梧反手将桃木剑塞进我手里,剑柄上的纹路突然发烫,烫得我差点脱手。
“握紧了!”她一脚踹向门板,黑爪应声缩回,留下个冒着白烟的窟窿,“让它们看看,守夜人的东西,不是谁都能碰的!”
我握着桃木剑的手在抖。朽坏的木刃明明轻飘飘的,此刻却像灌了铅,那些暗绿色的光顺着掌心往胳膊上爬,所过之处,昨夜被锁链勒出的伤口开始发痒。
巷口的咯吱声越来越近,夹杂着某种粘稠液体滴落的声音。沈青梧突然将那面缺角的铜镜按在我右眼,镜面冰凉的触感让“甲子”钱剧烈震颤,镜中映出的巷口景象让我汗毛倒竖——
七只没有皮肤的恶鬼正贴着墙根蠕动,它们的眼眶里塞着发黑的纸人,每走一步,纸人就会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最前面那只的胸腔里,嵌着半枚生锈的铜钱,正是昨夜从黑袍丁扬体内迸出的“丙寅”钱。
“它们吞了散落的铜钱,”沈青梧的声音贴着我耳朵响起,带着纸刀划破空气的锐响,“成了因果司的眼线。”
铜镜突然从手中滑落,在地上摔成更碎的豁口。那些恶鬼似乎被镜面的反光惊动,齐齐转头望向纸扎店,纸人眼眶里的黑血开始沸腾。
我举起桃木剑,突然想起昨夜黑袍丁扬溃散前的嘶吼。原来三百年的债,从来不止因果司那几笔。
沈青梧的纸刀己经出鞘,纸片在她身后凝聚成密密麻麻的刀影。“记住,”她的笑声混着恶鬼的咆哮撞在我耳膜上,“末法时代,恶鬼怕的不是法器——是敢砍翻它们的人。”
第一只恶鬼撞破门板的瞬间,我挥剑劈了下去。朽坏的木刃没入它胸腔的刹那,暗绿色的光突然爆涨,那枚“丙寅”钱从恶鬼体内弹出,在空中发出清脆的鸣响。
原来所谓“夜半人吓鬼”,从来不是说鬼有多胆小。
是当人举起剑的时候,连鬼都得怕三分。
我盯着掌心渗出的血珠在剑身上凝成符咒,突然明白初代守夜人留下的从来不是法器。
是敢在末法时代,劈开黑暗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