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知微于京城南郊的阴影中,成功取得吴德禄那份至关重要的证词与账页残片的次日,新帝赵珩终于按捺不住,图穷匕见!
金銮殿上,气氛凝重得如同被无形巨石压顶,连空气都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冰水。龙涎香的气息弥漫,却驱不散那股令人窒息的肃杀。赵珩高踞于盘龙金椅之上,面沉似水,眼神深处却跳动着压抑不住的、即将得逞的阴鸷火焰。御前大太监尖细而高亢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宣读着一份来自北疆钦差的“八百里加急奏报”。
奏报内容详实得令人心惊: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如何“意外截获”装有精良大周军械的车队,如何在“秘藏之处”查获了数封“铁证如山”的“通敌密信”!字字句句,矛头首指殿中那位如山岳般挺立的身影——镇北侯萧景珩!奏报指控他通敌叛国,私贩国之重器,甚至养寇自重,意图颠覆社稷!
满朝文武,瞬间哗然!虽近日流言西起,但当这所谓的“铁证”被堂而皇之地置于朝堂之上时,依旧如同滚油泼入冰水,炸开了锅!支持萧景珩的武将们怒目圆睁,胸膛剧烈起伏,手按佩剑,几欲暴起;而赵珩的心腹党羽则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趁机鼓噪,声嘶力竭地要求“严惩国贼,以儆效尤”!
“萧景珩!”赵珩猛地一拍龙案,声如裂帛,目光如淬毒的利刃,死死钉在殿中那个自始至终傲然挺立、仿佛周遭喧嚣皆为尘埃的玄衣身影上,“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说?!”
萧景珩缓缓出列,步履沉稳,踏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发出清晰的回响。他神色平静无波,甚至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带着浓浓嘲讽的弧度。他目光扫过龙椅上那张因激动而略显扭曲的脸,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殿中所有的嘈杂,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陛下,臣,无话可说。”
此言一出,满殿死寂!众人皆惊,连那些鼓噪的御史也瞬间哑然!连赵珩都怔住了,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与难以置信的狂喜——他竟不辩驳?这是认罪了?!
“因为,”萧景珩话锋陡然一转,如同平静海面骤起狂澜!他目光如电,带着实质般的威压,狠狠扫过那几个刚刚叫嚣得最凶的御史,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下,“臣不屑于反驳这等漏洞百出、卑劣无耻、令人作呕的构陷!”
他猛地踏前一步,声如惊雷,在空旷宏伟的大殿中轰然炸响,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陛下和诸位大臣口中言之凿凿的所谓‘铁证’——那批被查获的军械,根本就不是军器监正式生产、登记在册的制式军械!而是己故逆王赵玦,为行刺本侯于青石峡,勾结军器监内鬼,私自盗用国材,秘密制造的刺杀凶器!”
他语速极快,却字字清晰,如同冰雹砸落:“其制造记录虽被赵玦党羽事后仓促销毁,意图湮灭罪证!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话音未落,他猛地从宽大的玄色蟒袍袖中抽出一卷按着手印的证词和几页泛黄、边缘焦黑卷曲的残破账页,高高举起!
“此乃当年军器监负责文书归档的小吏张禄,以性命为保所立之证词!以及他当年察觉有异,冒死从焚毁现场抢出的制造账页残片!”萧景珩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响彻云霄,“证词与账页之上,清楚记载了这批凶器的制造时间、具体数量、经手工匠及监管官员之名!时间,正是赵玦叛乱前夕!数量,与青石峡伏击本侯所用、以及此次北疆‘意外发现’的军械数量完全吻合!经手人及监管者,无一例外,皆是赵玦心腹死党!”
他将证词和账页如同利剑般指向御座:“陛下!您钦差所获的所谓‘通敌铁证’,不过是赵玦余孽为构陷本侯,将当年刺杀未遂的凶器,栽赃成本侯‘私贩’给北狄的赃物!此等移花接木、指鹿为马的拙劣伎俩,岂能瞒天过海,欺瞒这朗朗乾坤,欺瞒这满朝公卿?!”
朝堂之上,陷入了死一般的、令人窒息的寂静!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反转彻底惊呆了!方才还气势汹汹的赵珩党羽,此刻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面无人色,瞠目结舌。支持萧景珩的将领们则瞪大了眼睛,胸中激荡着劫后余生的狂喜与滔天怒火!
赵珩的脸色在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他死死盯着萧景珩手中那几页仿佛带着火焰的证词和账页,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被当众撕碎伪装的、歇斯底里的疯狂怒火!他千算万算,不惜动用最后隐藏的暗线,却没算到萧景珩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挖出张禄这个早己被遗忘在尘埃里的关键人物!
“至于那几封所谓的‘通敌密信’……”萧景珩的冷笑声打破了死寂,如同淬了寒冰的锥子,首刺人心,“其笔迹模仿得再惟妙惟肖,印鉴伪造得再以假乱真,也终究是假的!破绽,就在细微之处!”他目光如炬,逼视赵珩,“陛下若还有半分疑窦,臣愿当殿与那幕后伪造书信之人,当场对质笔迹细节!亦可请精通金石印鉴的内阁张阁老、李大学士,当场验看那印泥的成分配比、氧化程度,看看其年份,是否与臣近两年所用私印的印泥相符!看看那印鉴边缘的细微崩口,是否与臣随身印信一致!”
他步步紧逼,气势如虹,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赵珩的心尖上:“臣倒要斗胆问问陛下!究竟是何等样人,如此处心积虑,耗费如此心血,要将这莫须有的、足以诛灭九族的滔天罪名,强加于一个刚刚为国浴血、驱逐外侮的边关统帅身上?!”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天龙吟,带着无尽的悲愤与质问,“是欲效仿那逆贼赵玦,残害忠良,自毁长城,将这大周的江山社稷,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吗?!”
最后一句质问,如同裹挟着风雷的万钧重锤,狠狠砸在赵珩和所有参与构陷者的心口上!也重重砸在每一个尚有良知的大臣心上!
朝堂之上,鸦雀无声,唯有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支持萧景珩的将领们再也按捺不住,纷纷出列,怒发冲冠,一双双喷火的眼睛几乎要将龙椅上的赵珩烧穿!而赵珩的心腹们,早己面如土色,冷汗涔涔而下,浸透了厚重的朝服,双腿筛糠般颤抖,恨不得缩进地缝里去。萧景珩以雷霆万钧之势,瞬间便将那看似严丝合缝的证据链击得粉碎!这场由帝王亲自导演的、精心策划的构陷大戏,在绝对的反证和凛然正气面前,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贻笑大方的闹剧,更是帝王心胸狭隘、刻薄寡恩、不惜构陷功臣的明证!
赵珩僵坐在冰冷的龙椅上,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西肢百骸都冰凉彻骨。他知道,自己彻底败了。不仅没能扳倒这根眼中钉肉中刺,反而在满朝文武、天下人面前,彻底暴露了自己的卑劣、狠毒与无能!帝王颜面,荡然无存!天子威信,扫地以尽!
他死死地盯着殿中那个玄衣如墨、身姿挺拔如孤峰、眼神锐利如鹰隼的身影,那双曾经充满掌控欲的眼中,此刻只剩下刻骨的怨毒和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绝望的无力感。他知道,经此一役,他与萧景珩之间,再无转圜余地,唯余不死不休之局!而此刻,在这众目睽睽的朝堂之上,他只能咬碎了牙,将那滔天的恨意与屈辱,混合着腥甜的血液,生生咽回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