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的晨雾还没散,巷口的青石板就被扫得发亮。叶玄蹲在陈阿婆门口,帮她给那盆快蔫了的茉莉换土,指尖沾着黑褐色的泥,混着清晨的露水,凉丝丝的。
“小叶,你闻这土腥气,比城里的香水好闻多了吧?”陈阿婆拄着拐杖站在一旁,手里捻着串菩提子,每颗珠子都被盘得发亮,“昨儿后半夜,我听见你屋里有动静,是不是又在画符?”
叶玄的手顿了顿,茉莉的根须在他掌心舒展,像得到了某种安抚。“帮林总画了道平安符,她前夫请的降头师,有点门道。”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天气。
陈阿婆的菩提子串突然“咔哒”响了一声,她抬头看向巷口,眼神沉了沉:“有些人,你救了他,他反倒觉得你欠了他的。”
话音刚落,巷口就传来一阵喧哗。沈明轩带着两个穿黑西装的保镖,抬着个红木箱子,浩浩荡荡往里走,皮鞋踩在石板上,把晨雾都搅散了。
“叶先生!叶先生!”沈明轩满脸堆笑,指挥保镖把箱子往叶玄面前放,“一点心意,不成敬意!”箱子打开,里面是整整齐齐的金条,在晨光里闪得人眼晕。
叶玄刚换好土的茉莉,叶子突然抖了抖,像是被这俗气的光刺着了。“拿回去。”他把花盆放在窗台上,指尖在叶尖拂过,那蔫了的茉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了叶片。
沈明轩的脸僵了僵,手里的雪茄差点掉地上。他这辈子没送不出去的礼,尤其是在苏城,谁敢驳沈家的面子?但看着叶玄那双映着晨雾的眼睛,他突然想起父亲在病房里说的话——“那人眼里的光,比沈家所有的钱都干净”。
“那……那我给巷子里修修路?”沈明轩退了半步,语气里带着讨好,“这石板太滑,周阿婆上次不就摔了一跤?”
叶玄没接话,转身往周阿婆的糖粥摊走。周阿婆正往灶里添柴,看见金条,撇了撇嘴:“沈老板,我们小叶喝碗三块钱的糖粥都要给现钱,你这金灿灿的东西,他消受不起。”
沈明轩的脸涨得通红,看着叶玄端起碗糖粥,就着晨光喝得香甜,忽然觉得手里的雪茄味像烧垃圾,呛得他喉咙发紧。
这时,巷口又开来辆车,是辆军绿色的越野车,轮胎碾过水洼,溅了沈明轩一裤脚的泥。车门打开,下来个穿迷彩服的女人,肩章是两杠三星,眉眼凌厉得像把刀,正是苏城军区医院的院长,赵岚。
“叶先生。”赵岚的声音比晨雾还冷,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敬意,“军区疗养院有位老首长,情况和林老爷子相似,想请您去看看。”
沈明轩的眼睛亮了亮——连军区的人都来请,这叶玄果然不是普通人!他刚想凑过去搭话,就被赵岚一个眼刀扫过来,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叶玄喝完最后一口粥,抹了抹嘴:“老首长是不是总说心口疼,像有团火在烧?”
赵岚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车钥匙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老首长的症状是机密,除了主治医生,绝无第三人知晓。“是。”她的声音低了半分,“西医查不出病因,只说可能是神经官能症。”
“不是神经的问题。”叶玄站起身,粗布褂子上沾着的糖桂花落在赵岚的迷彩裤上,像撒了把碎金,“他书房的墙上,挂着幅‘猛虎下山图’,画里的老虎眼睛,是用朱砂混了黑狗血点的。”
赵岚的呼吸猛地顿住,后背惊出层冷汗。那幅画是她前阵子从一个古玩商手里拍的,特意挂在老首长书房讨喜,没想到……她突然想起老首长昨天夜里说的胡话:“老虎……老虎要吃人……”
“车在哪?”叶玄拎起布包,里面的艾草味混着晨雾,竟有了点肃杀的意思。
赵岚的越野车比沈明轩的林肯颠簸得多,车厢里还留着硝烟和消毒水的味道。叶玄靠在副驾,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忽然开口:“你弟弟,是不是在三年前的边境冲突里牺牲了?”
赵岚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抖,车子差点撞上护栏。她侧头看叶玄,眼里的震惊像要溢出来——弟弟的事是她心里的疤,除了老首长,没人敢在她面前提起。
“他的抚恤金,你是不是都捐给了烈士家属?”叶玄的指尖在车窗上划了个圈,雾气凝成的水珠顺着他的指痕往下淌,“你脖子上的狼牙吊坠,是他留给你的吧?上面沾着他的血气,能挡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