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从指挥部土墙的缝隙里钻进来，吹得煤油灯的火苗一阵摇晃。
李卯裹紧了身上的棉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那份刚绘制的简易地图上敲击。脑海中，S城的车库与那些钢铁造物的影像挥之不去。日军特别侦搜队的消息像根刺，扎得他不得安宁。
“报告！”
门外一声喊，门帘被猛地掀开，一股寒气裹挟着一个高大身影闯了进来。
“猫叔！大侄子我来看您老人家了！”
来人嗓门洪亮，带着一股子不容拒绝的热络，正是李云龙。他蒲扇般的大手在李卯肩上重重一拍，差点把李卯拍个趔趄。
他手里没拿东西，两手空空，却咧着大嘴笑得比谁都亲。
“顺路，看看您老这儿缺啥不缺啥！”
李卯站起身，不动声色地将桌上的地图收了起来。这“顺路”，怕是绕了几十里山路。
“云龙啊，稀客。快坐，外面冷。”
李云龙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唯一的板凳上，凳子发出“吱呀”一声惨叫。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在简陋的指挥部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李卯身上。
“猫叔，最近发财了啊？”
“托你的福，混口饭吃。”李卯答得滴水不漏。
“我可听说了，杨家庄让你们给端了，还顺手牵了不少伪军的羊。怎么，发了财，就不认我这个穷侄子了？”李云龙状似随意地抱怨，眼神却透着精明。
“小打小闹，不值一提。”李卯谦虚道。
“去你娘的小打小闹！”李云龙笑骂一句，“你小子手黑着呢！跟我还藏着掖着？猫叔，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新一团最近手头紧，战士们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你看我这棉袄，风都往里钻！”
李卯看着李云龙那张写满“我要好处”的脸，心中暗自发笑。
他故作沉吟，像是在盘算着本就不多的家底。“云龙啊，我这边也是刚起步，穷得叮当响。”
“不过……”他话锋一转，手伸进了怀里。
李云龙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紧紧盯着他的动作。
李卯不紧不慢地掏出一根香烟，递了过去。
李云龙的呼吸微微一滞。他没接，而是凑过去先闻了闻，又仔细打量。烟丝金黄，切得匀实，纸卷得也紧。
“好货！”他断言道，这才接过来叼在嘴上。
李卯划着一根火柴，凑了上去。
【呼——】
李云龙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在他肺里转了一圈，再缓缓吐出，脸上是飘飘欲仙的满足。
“醇！不呛嗓子！比小鬼子的金鸡烟带劲多了！美！太他娘的美了！”
一根烟抽了大半，他才意犹未尽地咂咂嘴。“猫叔，这个……还有没有？”他试探着问，眼神里全是渴望。
李卯一脸为难。“就这么一根了，路上捡的。”
“放屁！”李云龙显然不信，伸手就要往李卯怀里掏。
李卯笑着躲开，这才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扁扁的铁盒，上面印着一只骆驼。
“我操！”李云龙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你小子藏私房！”
他一把夺过烟盒，打开一看，码放整齐的香烟让他心花怒放。“好你个李猫！有好东西不先孝敬你侄子！”
“这不是给你留着了嘛。”
“算你小子有良心！”李云龙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根，又把烟盒揣进自己怀里，生怕李卯反悔。
“光抽烟伤身，”李卯再次伸手入怀，“来，尝尝这个，垫垫肚子。”
李云龙的眼睛又是一亮。
这次，李卯掏出一个小小的、扁圆形的铁皮罐头。
“这又是什么宝贝？”李云龙好奇地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
“洋玩意儿，肉罐头。”
“肉？！”李云龙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快！给老子打开！”
李卯找来一把刺刀，费了点劲撬开了罐头。一股浓郁的肉香味扑鼻而来。罐头里，是粉红色的、细腻的肉糜。
李云龙的口水差点流出来。他首接用手指抠了一大块塞进嘴里，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唔！唔唔！”他含糊不清地赞叹着，三两下就把那块肉咽了下去。
“香！真他娘的香！比老子过年吃的猪肉都香！”他看着剩下的半罐午餐肉，眼神火热。“猫叔，这个……还有没有？”
“这真是最后一点存货了，本来是留着应急的。”李卯表现出极大的不舍。
李云龙嘿嘿一笑，一把将剩下的半罐午餐肉揽到自己跟前。“应急？哥哥我这就给你应应急！新一团几百号弟兄等着吃饭呢！”他拍了拍李卯的肩膀，“猫叔，够意思！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找你大侄子！”
“云龙客气了。”
“我懂！我懂！”李云龙大手一挥，“财不露白嘛！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他把那半罐午餐肉宝贝似的护着，站起身。“猫叔，我也不多待了，团里还有事。改天，改天我再来看你！”那句“再来看你”咬得特别重。
李卯起身相送。“慢走。”
李云龙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卯一眼。
“猫叔，你这好东西不少啊。”
“下次‘拜年’，可得多准备点。”
说完，他哈哈大笑着，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寒风再次灌了进来。
李卯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一盒烟，一罐肉，换来李云龙暂时不惦记自己的枪炮。
这买卖，划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