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冰冷的石缝深处。
血腥味、青苔的霉味、还有陈锋伤口被林薇敷上的那刺鼻药粉味混合在一起，粘稠得令人窒息。
右臂枪伤的灼痛一阵阵传来，不断挑战着陈锋忍耐的极限。左脚的扭伤也火辣辣的。
失血带来的冰冷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
但他靠坐在湿滑的石壁上，身体绷得比岩石还紧。
血红的眼睛在黑暗中睁着。
像两点鬼火！烧灼着无边的恨意！
那口喷出的淤血，似乎带走了肺腑里的燥热，却让骨子里的那份冰冷杀机，更加凝练、更加尖锐！
嘎嘣！
他从怀里摸出最后一小块硬得硌牙的苞米面饼子。掰成两半，扔给旁边蜷缩着的林薇一块。
林薇默默接过，小口啃着，眼睛警惕地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死寂。
外面彻底安静了。
只有远处偶尔一两声不知名鸟的凄鸣。
“天快黑了。”林薇的声音很低，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
陈锋没说话。
他猛地用手撑着石壁，强硬地站了起来！身体晃了一下！但立刻站稳！
受伤的手臂牵动，剧痛让他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湿了兽皮内衬。
他无视痛苦。
走到石缝出口下方，屏息凝神，侧耳倾听。
风的声音。
落叶的声音。
溪流的声音。
以及…
风吹过空荡山谷那种特有的、带着呜咽的荒凉。
他确认。
鬼子！暂时离开了！但绝不会走远！肯定在扩大搜索范围！
他回身，冰冷的眼神落在林薇脸上。
“待着！别出声！天亮前我回来！”
“你去哪？！”林薇惊呼，声音带着恐惧，“外面太危险！你的伤…”
陈锋血红的眼睛如刀锋般扫过她的话。
那眼神，让林薇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里面没有商量！只有命令！只有一种让她灵魂都感到战栗的、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不再解释！
像一头倔强的孤狼！
侧身！双手并用！忍着剧痛！异常艰难地！一点点爬出这条狭窄冰冷的逃生缝隙！
重新回到了那片危机西伏、血腥未散的山野！
天色擦黑。
暮色如同浓重的灰蓝色染料，迅速浸透了天地。
寒风更烈！刮在脸上如钝刀割肉！
陈锋像一道幽灵！
凭借印在骨子里的对这片山的熟悉！
凭借着猎户追踪猎物时锤炼出的极致的耐心、安静和反侦察意识！
绕了一个巨大的弧线！
避开溪谷、避开可能的主路！沿着陡峭崎岖、近乎无路的山脊背面！
目标！
河沟村！
那个己经化为焦土！埋葬了他所有亲人和温暖的家！
他需要武器！
需要弹药！
需要一切能用来复仇的东西！
一个时辰后。
村口残破的焦黑断墙旁，一片倒塌半截的院墙阴影里。
陈锋的身体像岩石一样静止！
血红的眼睛！死死凝视着前方。
残阳最后一点余晖，如同泼洒的浓血，染红了半个天空，也泼洒在村中央那片尸山血海之上！
焦黑的断木！凝固的血冰！扭曲的尸体！被钉在耻辱柱上的爹娘！
一幕幕！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灵魂上！
胸膛剧烈起伏！
喉咙深处发出野兽般压抑到极点的低沉呜咽！指甲深深抠进手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无声滴落！
但他！一动不动！
只有那双眼睛！里面的血火在疯狂燃烧！几乎要喷薄而出！点燃这无尽的黑夜！
观察！
像一个最老练的猎手！
等待入侵者离开！或者…落单！
时间！在巨大的悲恸和冰冷的杀意中！一分一秒！无比煎熬地过去！
天空！彻底墨黑！
星月无光！只有惨淡的星辉，勾勒出废墟狰狞的轮廓。
寒风呜咽，如同万千怨魂的低泣。
没有动静。
陈锋动了！
动作轻盈得像狸猫！
但每一步！都沉重地踏在染满至亲之血的土地上！
他没有冲向爹娘的方向！不敢！不忍看第二遍！
他像一只精准的剃刀！
目标！之前被他和林薇击杀的鬼子尸体！他们丢下的武器可能就在附近！
还有！村里是否还有其他鬼子留守？或者…落单的巡逻兵？
他循着记忆！凭着血腥味！
在打谷场边缘一堆倒塌的柴草垛后面！
找到了！
两具被丢弃的鬼子尸体！显然是大部队撤离时嫌累赘没带走！
一具！后颈还钉着他射出的那支硬木箭！
另一具！肩窝被他射穿的伤口还在渗着暗黑的血！
陈锋的心跳陡然加速！
他猛地扑过去！
嘶啦！
从肩窝中箭的鬼子尸体上，粗暴地扯下那条沾满血污的牛皮武装带！
金属碰撞的轻响！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陈锋立刻伏低！如同凝固的雕塑！
几秒后，确定无碍！
他迅速摸索！
皮带上挂着的两个长方形的铁皮弹药盒！沉甸甸的！
哗啦打开！
黄澄澄的6.5mm步枪子弹！排列整齐！足足几十发！
还有两颗铁罐似的…手雷！尾部带着拉环！
冰冷！坚硬！杀戮的气息扑面而来！
好东西！
他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是兴奋！复仇工具的兴奋！
接着！
他像捕食的蜥蜴，猛地窜到那具后颈中箭的鬼子尸体旁！
哗！
拔出那支早己沾满脑浆血污的箭矢！顺手在他军服口袋里一摸！
空的！
但！
陈锋的目光！像鹰隼般锁定了不远处一截倒塌焦黑的墙根！
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半掩在灰烬里！
他无声爬过去！手指在冰冷的浮灰中摸索！
咔！
一个金属硬物！
拿起！拂去灰烬！
月光下！反射着幽蓝的微光！
一把短小！却极为锋利的…日式刺刀！显然是搏斗中被遗落或丢弃的！
刀身呈三棱锥形！带着放血槽！尖端闪烁着致命的寒芒！
真正的凶器！
“呃…”陈锋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凶光！
箭矢！子弹！手雷！刺刀！
复仇的獠牙！瞬间武装到了牙齿！
但！这不够！
远远不够！
胸中滔天的恨意！需要发泄！需要鲜血！立刻！马上！
就在此时！
远处！通往村外的小路上！
一点微弱的、跳动的光芒！由远及近！
火把！
还有…
踩着碎石！懒散的脚步声！以及…轻佻的日语哼唱！
一个人！
明显是掉队或者被派来最后看一眼的斥候！
火光照亮了他土黄色的军服！步枪随意地扛在肩上！完全没意识到死神的阴影己经笼罩下来！
机会！
天赐的机会！
陈锋眼中精光爆射！身体瞬间伏入旁边半塌的土灶台阴影后！
呼吸屏住！
心跳！因为极度兴奋和杀戮前的渴望而加速狂跳！如同战鼓！
他动作快得惊人！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将几枚捡到的、边缘极为锋利的破碎陶片！深深插进火把必经之路的泥土地里！只露出一点点极其细微不易察觉的尖角！
在更前方！用一根韧性十足的藤蔓！一端绑在一根斜插着的烧焦木棍上！另一端绕过一棵小树的根部！
绷紧！形成一个离地面不足三寸高的致命绊索！
原始！简陋！却带着老猎人最致命的狠辣！
最后！
陈锋轻轻抽出那支沾满脑浆血迹的硬木箭矢！
将箭搭上腰间解下的、只剩最后一根弦还能用的破烂硬弓！
身体紧贴着冰冷的断壁残垣！
如同等待猎物踏进陷阱的顶级猎食者！
目光！牢牢锁定那个哼着小曲、扛着枪、举着火把的鬼子斥候！
近了！
更近了！
噗！
那鬼子一脚踩进了陶片陷阱区！
“八嘎？！”脚底的剧痛让他惊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
就是现在！
绊索绷紧！
藤蔓猛地弹起！
“哇啊！”鬼子斥候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被绊得狠狠向前飞扑出去！
手中的火把脱手！在空中打着滚！
陈锋的身体如同蓄满力量的弹簧！瞬间从阴影中暴起！借着最后一丝火把熄灭前的光亮！
弓拉满月！
咻——！
尖锐的破空！比厉鬼索命还要凄厉！
噗嗤！！
精准无比！
冰冷的箭矢！带着陈锋全部的力量和刻骨的仇恨！
狠狠钉进了那鬼子斥候摔倒在地、完全暴露的后颈！
箭簇甚至从前面的喉结处刺穿出来！带出一蓬温热的鲜血！喷溅在冰冷的灰烬地上！
“嗬…嗬…”斥候的双眼难以置信地瞪圆！喉咙里发出恐怖的气泡声！西肢剧烈抽搐了几下！
彻底不动了！
死了！
干净！利落！
像他射杀过的无数山猪野狼一样！
但！感觉！
完全不同！
一股难以言喻的、滚烫到灼魂的！混合着复仇的剧烈冲击！如同岩浆般！瞬间冲上陈锋的头顶！点燃了他全身的血液！
他没有欢呼！没有咆哮！
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剧烈喘息！
胸口起伏如同风箱！
黑暗中！他那双血红的眼睛！在火把最后熄灭的余光里！闪烁着一种原始的、冰冷的、残酷的…野兽之光！
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鼻翼间！
弥漫着新鲜！滚烫！带着铁锈味的…
鬼子！的血腥！
他迈步！踏过那具还在汩汩冒血的温热尸体！
弯腰！拔出那支箭！
又在尸体上摸索！拽下步枪和子弹袋！
手里！紧握着那枚染血的箭矢！还有冰凉的三八大盖！
指腹！用力碾过箭杆上粘稠的、温热的血块！
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其压抑！却又极其满足的！
“呃……！”
冰凉的复仇獠牙！
在这一刻！
第一次！
真真切切地尝到了敌人鲜血的滋味！
腥！甜！滚烫！
像美酒！浇进了那万年寒冰般的恨意熔炉里！
血债！
才刚刚开始偿还！
陈锋的身影！拖着伤臂！扛着战利品！没入更深的黑暗！
如同完成第一次血腥狩猎归来的…
地狱孤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