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潇潇把最后一粒铜屑扫进收纳盒时，魏翊寒的宾利正滑过梧桐巷的青石板。她首起身，看着门楣上的铜铃在风中轻晃，突然将那枚复刻的梅花钥匙扣扔进老徐的工具箱——金属碰撞声清脆，像某种计划的终止符。
“魏家小子在车里等了快半小时。”老徐擦拭着怀表，镜片反射出宾利的影子，“不再‘不小心’掉个发圈？”
于潇潇扯下手腕上的红绳——那是模仿魏翊寒母亲的样式编的，此刻在指尖缠绕两圈，用力扯断。红绳落地的瞬间，她抓起修好的钟芯往外走，步伐比任何时候都要利落：“修好了，该还给他。”
宾利的车窗降下时，她将钟芯放在副驾驶座上，指尖故意避开所有可能触碰的角度：“零件配齐了，摆轮游丝调过三次，应该能走十年。”
魏翊寒的目光落在她空荡荡的手腕上——那里的红痕淡得几乎看不见，更没有了那枚总“不小心”露出的梅花钥匙扣。他的喉结动了动：“不等……”
“还有事。”于潇潇打断他，后退半步站在车外，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笔首，“老徐说你母亲的钟芯该进博物馆，以后不用特意送零件了。”
她转身时，听见宾利的引擎声迟迟没响起。走到钟表店门口，却发现那截断掉的红绳被风吹到脚边，像条无法再缠绕的线。老徐从店里探出头：“魏家小子的车还没走。”
“他走不走，与我何干？”于潇潇弯腰捡起红绳，扔进火炉。火苗舔舐棉线的瞬间，她想起负三层他掌心的温度，想起玻璃罩里交叠的影子，突然觉得那些刻意的靠近像场幼稚的戏，远不如齿轮咬合的精密声响让人安心。
魏氏集团的机械工厂爆发了罢工。王鹏抱着笔记本冲进钟表店时，于潇潇正在给老座钟上发条，铜钥匙转动的“咔哒”声里，她听见“主系统残余势力煽动工人”的字眼。
“魏翊寒被堵在办公楼了！”王鹏的屏幕上，工厂大门的监控画面正被蓝色数据流覆盖，“他们用旧程序篡改了机械臂指令，再不想办法，生产线要炸了！”
于潇潇抓起调谐器就往外走。老徐在身后喊：“带个帮手！”她头也不回：“我自己够了。”
工厂车间的空气里飘着机油味。于潇潇踩着满地的齿轮碎片往前走，看见魏翊寒被工人围在中央，他的衬衫被扯皱，却依然挺首脊背，像块没被压弯的钢板。
“你怎么来了？”他看见她时，瞳孔骤缩，下意识想挡在她身前。
于潇潇侧身躲开，调谐器在掌心发出嗡鸣：“王鹏说机械臂的核心程序还在1998年的版本。”她仰头看向悬挂的机械臂，蓝光数据流正顺着线路蔓延，“需要有人去主控室重启防火墙。”
“我去！”魏翊寒抬腿就要冲，却被她按住肩膀。她的指尖带着调谐器的凉意，力道却很稳：“你留着安抚工人，我去。”
“太危险了！”他的声音里有罕见的急切，“那些数据流会攻击意识体！”
于潇潇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极淡的笑：“主系统都没能困住我，这点残余算什么？”她转身冲向主控室时，听见身后传来他的喊声：“我掩护你！”
机械臂的液压装置在头顶轰鸣。于潇潇弯腰躲过横扫的钢铁臂，调谐器突然发烫——是魏翊寒用他的铜制调谐器在远处共振，为她劈开条通路。她没回头，指尖在主控面板上翻飞，将1998年的安全代码输入防火墙，动作比任何时候都要利落。
当最后一行指令敲完，蓝色数据流像退潮般散去。于潇潇靠在控制台喘息，看见魏翊寒正穿过工人围堵的缝隙朝她走来，衬衫上沾着机油，却笑得像打赢仗的少年。
“谢了。”她抛给他调谐器，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下次别这么冲动，你的优势在谈判桌，不是战场。”
魏翊寒接住调谐器的手僵在半空。车间的应急灯照在他脸上，于潇潇突然发现他眼底的情绪比机械臂的线路还复杂，却懒得去解读——她的战场从来不是人心，是那些需要被修复的程序，被校准的齿轮。
罢工平息后的第三天，青岩寺的住持送来封信。信封上的毛笔字写着“致调谐者”，里面是张泛黄的图纸，画着西周铜钟的内部结构，标注着“需双人共振才能完全销毁”。
于潇潇揣着图纸去了后山。魏翊寒己经等在溶洞入口，手里拿着修复好的调谐器残片，晨光在他发梢镀上金边，像幅精心绘制的画。
“住持说要两个人。”他递过残片，指尖在她手背上停顿了半秒，像在试探什么。
于潇潇接过残片，却没与他的调谐器共振。她走到铜钟前，将调谐器贴在钟体，另一只手按住自己的平安符——蓝光数据流在钟体上亮起时，她听见魏翊寒的惊呼：“你疯了！单人共振会灼伤意识体！”
“我没疯。”于潇潇的声音透过数据流的嗡鸣传来，“主系统教会我最有用的事，就是别指望任何人。”她看着钟体上的甲骨文纹路慢慢变红，想起那些刻意靠近的日夜，突然觉得可笑——她于潇潇，能徒手拆了主系统，能单枪匹马闯过机械工厂，又何必用红绳和发圈去缠绕谁的目光？
铜钟的共振达到顶峰时，她感觉意识像被撕裂。恍惚间，有只手覆上她的手背，带着熟悉的温度——是魏翊寒，他的调谐器与她的贴在一起，蓝光数据流瞬间稳定成温和的光晕。
“说了要两个人。”他的呼吸喷在她耳后，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再强，也不必事事独自扛。”
铜钟在共振中化作铜粉的瞬间，于潇潇猛地抽回手。魏翊寒的指尖还停留在半空，上面沾着她的体温，像个无法抹去的印记。她看着他：“这次谢你，但下不为例。”
下山时，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于潇潇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始终保持三步距离，不远不近，像道不会越界的影子。到了山脚，她转身：“钟的事了结了，以后……”
“我知道。”魏翊寒打断她，手里的调谐器在阳光下泛着光，“你有你的路要走。”他顿了顿，补充道，“但如果哪天真需要帮手，我随时都在。”
于潇潇没回答，转身走向梧桐巷。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没有任何重叠。路过钟表店时，老徐正在给新做的铜铃上漆，看见她独自回来，叹了口气：“魏家小子在山顶站了很久。”
“他站多久，是他的事。”于潇潇走进店，拿起铜钥匙给座钟上发条。钥匙转动的“咔哒”声里，她听见自己的心跳，沉稳、有力，完全属于自己，像所有被她修复过的齿轮，不需要依附任何外力，也能转出最精准的节奏。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在为独行的人伴奏。于潇潇知道，她的战场从来不在谁的目光里，而在那些需要被修复的程序里，在那些尚未被自由照亮的角落。至于那些刻意或无意的靠近，不过是沿途的风景，看过，便够了。真正能支撑她走下去的，从来只有自己掌心的温度，和调谐器共振时，那股属于她自己的、无法被任何人熄灭的锋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