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出租屋时，夕阳正斜斜地切过阳台，把地板切成明暗两半。于潇潇踢掉帆布鞋，赤脚踩在微凉的地砖上，手腕上的数据流终于安静下来，只是那抹蓝色比早晨深了许多，像浸在水里的墨块。
她把帆布包扔在沙发上，《金融市场概论》和那本旧版《社会契约论》滑出来，书页摊开着，恰好停在“人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那一页。心口的平安符还带着余温，她解下红绳看了看，玉坠的边缘被磨得光滑，靠近了能闻到淡淡的檀香味，是每年去青岩寺时，住持给的香灰熏出来的。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是母亲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于潇潇深吸口气接起来，屏幕里立刻跳出母亲略显焦急的脸。
“潇潇，今天相亲怎么样啊？李默那孩子我跟你爸都打听了，踏实稳重，跟你多配——”
“妈，我没跟他相亲。”于潇潇打断她，指尖无意识地着玉坠，“我们聊了点别的。”
“聊别的？”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二十岁了也该懂事了！我跟你张阿姨好不容易约好的——”
“我不想按别人安排的路走。”于潇潇轻声说，目光落在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我想试试自己找方向。”
屏幕那头沉默了几秒，母亲的语气软下来，带着点无奈：“妈还能害你吗？女孩子家，找个稳定的对象，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吗？你看隔壁小敏，跟你同岁，孩子都快生了。”
“小敏过得开心吗？”于潇潇反问，“上次视频，她眼底的黑眼圈遮都遮不住，说想回公司上班，她婆婆不让。”
母亲被噎了下，随即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哪能事事顺心？”
“可为什么一开始就要选不舒心的路？”于潇潇拿起桌上的糖画，蝴蝶的翅膀己经化得只剩个模糊的轮廓，“妈，我今天遇到点怪事，好像有人想给我写好剧本，让我照着演。”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母亲显然没当真，“是不是最近实习太累了？要不先辞了吧，家里又不缺你这点工资。”
于潇潇没再争辩，聊了几句家常便挂了电话。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冰箱制冷的嗡鸣声。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路灯次第亮起，把人影拉得忽长忽短。
手腕上的数据流突然亮了，一行新的提示缓缓浮现：“检测到家庭沟通不畅，触发辅助任务：向母亲道歉并承诺‘会认真考虑婚恋问题’，完成可恢复幸福指数3点。”
紧跟着弹出模拟对话框，连语气词都标注得清清楚楚。于潇潇盯着那行字看了会儿，忽然觉得有点可笑——连跟家人说什么话，都要被设定好吗？
她转身进了厨房，打开橱柜翻出一包泡面。烧水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李默发来的微信：“魏总那边有回复了？我表哥说魏氏最近确实在招实习生，不过要求挺高的。”
于潇潇回复：“他让我明天去总部聊聊。”
李默秒回了个惊讶的表情：“厉害啊！魏翊寒很少亲自见新人的。对了，今天忘了说，你分析的那个并购案漏洞，确实存在，我们单位前阵子刚收到相关举报材料。”
于潇潇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她不过是随口一说，竟真的戳中了要害？
“系统提示：魏翊寒可能利用宿主获取内部信息，存在极高风险。建议明天以身体不适为由取消会面，幸福指数可+2。”机械音又开始作祟，数据流里甚至弹出几张“魏氏集团负面新闻”的截图，标题耸人听闻。
于潇潇没理会，回复李默：“谢谢，明天我会注意的。”
关掉对话框，她看着沸腾的水壶发呆。水汽氤氲中，手腕上的数据流似乎被烫得扭曲了一下，而心口的平安符又开始发热，这次的暖意更清晰，像有只温凉的手轻轻按住了她的心跳。
夜里十一点，于潇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帘没拉严，月光从缝隙里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带。她索性爬起来，翻开那本《社会契约论》，泛黄的纸页上有前人画的批注，在“规则”两个字旁边，有人用红笔写了句：“制定规则者，往往最懂如何打破规则。”
指尖划过那行字时，数据流突然剧烈闪烁，整本书像是被电流击中般微微震动。于潇潇吓了一跳，合上书放在床头柜上，那震动却没停，反而越来越明显，连带着整个床头柜都在嗡嗡作响。
她猛地掀开被子下床，只见那本书的封面正在发烫，烫得能看清纸张里的纤维纹路。而心口的平安符像是感应到什么，突然爆发出一阵刺眼的白光，于潇潇下意识用手去挡，等光芒散去时，书的封面上竟多了道浅浅的裂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劈开的。
手腕上的数据流消失了。
于潇潇愣在原地，反复晃动手腕，那道半透明的蓝色光带真的不见了。她摸了摸心口，平安符的温度己经降下来，恢复了平日里温润的触感。
“系统？”她试探着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喂？”
房间里只有她自己的回声。
于潇潇走到穿衣镜前，镜中的女孩眼底带着红血丝，却异常清醒。她抬手摸向手腕内侧，那里光洁一片，什么都没有，仿佛早上那场荒诞的“绑定”只是场梦。
她长舒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转身想把书放回书架，却发现书的内页夹着张纸条，不是她夹进去的。纸条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字迹潦草：“系统怕三样东西：青岩寺的玉、魏家的血、还有不肯认命的人。”
于潇潇的呼吸顿住了。
青岩寺的玉，不就是她心口的平安符？魏家的血，难道指的是魏翊寒？
她捏着纸条走到窗边，夜风掀起窗帘，带着夏末的凉意。远处的写字楼还亮着零星灯火，其中最高的那栋，正是魏氏集团的总部大楼。
手机在这时亮了，是条陌生短信，只有一行数字：“404。”
于潇潇猛地想起下午那个奇怪的来电，还有听筒里模糊的“系统异常”。她点开搜索引擎，输入“404”和“系统”，跳出来的全是网页错误提示。再加上“魏氏集团”，依然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但她注意到一条旧闻——三年前魏翊寒接手公司时，曾发生过一场离奇的网络瘫痪，所有公开资料都显示是黑客攻击，只有一个匿名论坛的帖子提到“内部系统自我销毁”，后面跟着串乱码，看起来像某种坐标。
于潇潇把那条帖子截图保存，关掉手机时，忽然发现手腕上的数据流又出现了，只是颜色淡得几乎看不见，像随时会消散的雾。
“警告：检测到宿主接触核心机密，启动紧急预案——”机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信号不良，“强制……重启……”
数据流突然剧烈闪烁，刺得于潇潇睁不开眼。等她再睁开时，光带彻底消失了，连带着脑海里的机械音也没了踪迹。床头柜上的《社会契约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翻开的页面上，“规则是牢笼，也是武器”那句话被荧光笔圈了起来，旁边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笔迹和那张纸条一模一样：
“明天见面，带本书。”
于潇潇弯腰捡起书，指尖触到书页上的字迹，忽然笑了。她把书放进帆布包，又检查了一遍明天要带的简历，最后摸了摸心口的平安符。
窗外的月光正好，落在她脸上，明明灭灭的。
这一夜，于潇潇睡得很沉，没再被任何声音打扰。只是凌晨五点时，她突然惊醒，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屏幕上跳出条新的系统提示——不是蓝色数据流，而是普通的短信格式，发件人显示“未知”：
“幸福指数：1。”
于潇潇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首到晨光漫进窗台，她才起身洗漱。镜子里的自己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却眼神明亮。她对着镜中的人扯了扯嘴角，转身拿起帆布包，把那本《社会契约论》牢牢塞进最里层。
出门时，她抬头看了眼天，云层很薄，太阳正慢慢爬上来，把东边的天空染成淡淡的金红色。楼下的早餐摊飘来油条的香气，穿校服的学生骑着自行车呼啸而过，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又好像有什么地方，己经彻底不一样了。
公交站台的电子屏上，正播放着魏氏集团的公益广告，魏翊寒穿着黑色西装站在镜头前，眉眼深邃，嘴角没什么表情，只有在提到“打破常规”西个字时，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于潇潇看着屏幕，忽然想起那张纸条上的话。
不肯认命的人吗？
她低头笑了笑，抬手拦住一辆正好进站的公交。投币时，指尖碰到口袋里的平安符，玉坠温凉，却像是握着某种笃定的力量。
车窗外，晨光越来越亮，把整座城市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