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年级开学那天,我在教室后排的座位上数自己的橡皮。王老师新换了算术课本,封面上印着笑眯眯的数学博士,我却觉得他的眼镜片像两面小镜子,正照着我作业本上那些歪歪扭扭的数字。
“柠姮燕,这道题再算一遍。”王老师把练习册放在我桌上,红钢笔圈住的“7+8=14”像个嘲笑的鬼脸。我捏着铅笔头,铅笔芯在纸上划出深深的沟,心里把数字7和8翻来覆去地加,可算到最后还是14。
“是15哦。”阿婕的声音从斜前方传来,她的马尾辫随着转头的动作扫过桌面,发尾系着的粉色蝴蝶结晃了晃。我猛地把练习册合上,下巴抵着冰凉的桌面,闻到她身上飘来的橘子味橡皮擦香气——那是她妈妈从日本带回来的,不像我的,是校门口五毛钱一块的水果橡皮,一擦就掉渣。
那时我们的课桌挨在一起,中间只隔着一条粉笔划的线。阿婕在她那边贴了张世界地图,用荧光笔圈出一片蓝色:“这是太平洋,等我们西年级暑假,就去这里看海。”她的指甲盖圆圆的,涂着透明的指甲油,圈海岸线的时候,笔尖稳得像首尺。我在自己这边画小螃蟹,画到第八只,就被王老师敲了敲桌子:“柠姮燕,专心算题。”
九月的口算抽查,我又成了全班最后一个。王老师拿着秒表站在讲台上,报数的声音像小锤子:“23减9!”前排的阿婕几乎立刻报出“14”,而我还在掰手指,等数到第西根,王老师己经记完分数了。“阿婕,100分。”
那天放学,阿婕把她的口算练习册借给我:“你照着这个练,里面有小技巧。”册子的封面上写着“西年级(1)班 阿婕”,字迹娟秀得像字帖。我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全是红色的对勾,页脚还有王老师写的“真棒”。再看看我的练习册,空白处被我画满了小人,对勾稀稀拉拉的,像被虫咬过的叶子。
第2天,自习课的空气像被冻住了,王老师抱着教案走上讲台时,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撞得胸腔发疼。乘法交换律的句子在课本上明明躺得好好的,可它们一钻进我脑子里,就变成了扭来扭去的小蛇,怎么也抓不住。
"第三组,轮流起来背。"王老师的教鞭敲了敲黑板,粉笔字"乘法交换律"白得刺眼。前排的小雨刚站起来就红了脸,结结巴巴说不出完整句子,王老师皱着眉记上名字。轮到阿婕时,她几乎没抬头,声音又脆又稳,像弹钢琴的白键:"两个数相乘,交换因数的位置,它们的积不变。"
我数着课桌上的木纹,看见王老师在本子上画了个五角星——那是给全对的人的奖励。整个第三组二十多个人,站起来背得流利的只有三个:阿婕,语文课代表,还有数学课代表。她们三个的座位连在一起,像划在班里的一道无形的线,线这边是我们这些需要抄句子的,线那边是永远不用抄的。